在當下智能電動汽車賽道上,華為顯然是繞不開的一個存在。但他是誰的對手?行業內還沒有一個清晰的判斷。在明確表示“不造整車”的現階段,華為或許志在成為下一個博世(國際頭部汽車供應商),奈何廣泛而深厚的終端產品業務基礎,讓市場對華為造車始終抱有更多的期待。以廣汽董事長“靈魂論”為代表的觀點,也揭示不少整車廠商對華為懷有的深深戒備。
不造車或許比造車更難
華為的當務之急,顯然是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裡,最大程度地施展自己在造車和賣車方面的“魅力”,取得更多整車廠的信任與合作。
最新數據顯示,作為華為深度參與的兩款車型,問界M5先是用87天實現單款車型累計交付量破萬的最快紀錄,問界M5和問界M7又在今年8月實現單月交付量破萬的新成績。
增長迅速是事實,問界在8月已經擠入新能源車銷量前十,但這樣的成績還是距離餘承東“全年賣出30萬輛”的期許相當遙遠。 短期內無論是華為自己還是外界,恐怕都難以確定其不造車的決心。
01、華為向左,餘承東向右
在造車這件事情上,餘承東和華為少見地傳遞出不同的觀點。
一直以來,華為對外的統一口徑都是“華為不造車,但會幫助車企造好車”,而2021年9月時任華為輪值董事的徐直軍在媒體溝通會上透露,“餘承東曾對這個決定表示不服,他可能就想造車,但他隻有一票。”
徐直軍還表示,“造車不掙錢,不造車的掙錢反而更多”,另外華為車BU當時的總裁王軍也曾公開表示“目前真的沒有考慮(造車),零部件業務做得足夠好,為什麼要造車?”
在這背後是隱藏在整車企業之後,汽車行業內全球Tier 1(汽車一級供應商)巨頭鮮為人知的超強賺錢能力。
所謂Tier 1,指的就是整車企業的一級供應商,他們在傳統燃油車時代占據產業鏈內相當大的話語權,直接向奔馳、寶馬、福特這類整車廠供應總成、模塊等,也一定程度參與整車廠的研發和設計,代表性企業包括德國的博世、大陸和采埃孚,還有英國的安波福和加拿大的麥格納。
2021年博世集團收入788億歐元(約合人民幣5510億元),息稅前利潤32億歐元(約合人民幣224億元),麥格納收入362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560億元),凈利潤1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07億元),都是Tier 1廠商中比較頭部的代表。
對比之下,特斯拉雖然在2021年出現爆發式增長的業績,創下538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432億元)的收入和55億美元(約合352億元)的凈利潤,但在此之前一直到2019年,特斯拉經歷長達十餘年的虧損。
國內市場范圍來看,除比亞迪和上汽集團,其他上規模的傳統車企收入規模基本在1000億元左右,凈利潤則在30億元至70億元之間,均遠不如國際上的Tier 1巨頭。
更不要說國內的造車新勢力——“蔚小理”2021年收入規模不過兩三百億,且凈利潤始終處於虧損之中,光是2022年上半年就合計96億元。
2022年喊話“活下去”的華為,顯然很難在當下進入這樣一個需要大量前期投資,且可能持續多年虧損的新能源整車行業——2022年上半年,華為收入3016億元,同比小幅減少5.87%,但凈利潤隻有150.8億元,同比減少51.97%,比攔腰砍斷更甚。
就這樣,華為“幫助企業造好車”的路線,成一種短期內更為保險也更為輕資產的選擇,不服氣的餘承東也隻能接受公司的決定。
為彰顯決心,華為2020年發佈一份文件,提及代號為[2018]139號的決議,內容就包括“華為不造整車,聚焦ICT技術,幫助車企造好車”,還以嚴厲措辭表示“以後誰再建言造車,幹擾公司,可調離崗位,另外尋找崗位。”
值得註意的是, 2020年這份文件裡,還進行另一個耐人尋味的組織架構調整 ——將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以下簡稱“車BU”)的業務管轄關系從ICT業務管理委員會調整到消費者業務管理委員會,同時重組消費者BG,任命餘承東負責智能終端和智能汽車部件業務。
為什麼說耐人尋味呢?因為車BU定位為“幫助車企造好車”,和原先的ICT業務板塊內的運營商業務、企業業務一樣,都是To B的定位。
但架構調整後,車BU和智能終端業務都由餘承東負責,而餘承東此前希望造車的意願表現得較為明顯,從發佈會上高調的全方位宣傳到華麗入駐門店,華為當前在問界M5、M7投入的資源,遠超出Tier 1廠商通常涉及的范疇,更像是在為自傢產品“吆喝”。
業內人士告訴市界, 智能電動汽車時代Tier 1廠商通常相對低調,也很難用客戶進行宣傳,因為客戶不希望讓自己看起來需要依靠別人的技術。
從這個意義上看,華為顯然不是一傢低調的Tier 1廠商,甚至不是通常意義上的Tier 1廠商。
02、如何造?
華為目前的造車模式有三種,各有側重,也各有優缺點。
第一種是零部件供應商模式, 指的是華為向車企提供包括鴻蒙操作系統、域控制器在內的軟硬件,其2021年年報顯示,華為已和30多傢主流車企品牌建立深度合作,HiCar支持車型超過100個,累計支持車輛數超過1000萬臺。
這種模式觸及范圍雖廣,但也最為傳統,華為的施展空間相對有限,餘承東曾在2022年粵港澳車展上表示,“傳統零部件銷售模式,已經無法適應今天智能網聯電動汽車時代的要求”。
有意思的是後兩種。
第二種是HUAWEI Inside模式, 指的是華為為車企提供包括智能座艙、智能駕駛、激光雷達在內的自動駕駛解決方案,車企在合作車型的車身打上HI標識,目前長安、北汽和廣汽已與華為展開這一模式的合作,代表車型為北汽極狐阿爾法S華為HI版、長安阿維塔11、廣汽埃安。
這種模式下,華為拿出以自動駕駛汽車解決方案為核心的一系列技術,技術深入程度最高也最內核,但可以想象,這個過程中華為和傳統車廠必然經歷一段磨合,產品的最終交付時間也會拖得比較久。
以北汽極狐阿爾法S華為HI版為例,2021年4月開始預售,當年9月亮相,但交付日期從2021年四季度一再延遲,最終於2022年7月實際交付,而開通華為高階輔助駕駛功能的版本,更是要等到2022年第四季度才能見到。
當時有媒體援引北汽藍谷內部工作人員的解釋“鴻蒙車機系統‘無縫流轉’功能無法實現,是該車型延期交付的主要原因。”
三是華為智選模式, 指的是華為深度參與產品定義、整車設計並提供銷售渠道,代表車企目前隻有賽力斯(原小康股份),車型包括賽力斯SF5、問界M5和問界M7,目前問界車型已經進入華為旗下超過600傢門店和122傢用戶中心。
和“拖沓”的極狐相比,問界M5在2021年末發佈,2022年3月啟動交付,問界M7更是在2022年7月4日發佈後,短短51天就開啟首批交付,被形容為新能源車型中最快交付紀錄。
值得註意的是,從外表、內飾、座椅、油耗到銷售渠道方面,全都拉滿“華為感”的問界兩款車型,在智能化方面下的功夫,事實上隻停留於鴻蒙操作系統帶來的智能座艙車機體驗,並未涉及第二種合作模式(HUAWEI Inside)所涵蓋的自動駕駛解決方案。至於智能駕駛方面的能力,餘承東在發佈會上隻形容為“夠用”。
更簡單理解,就是華為把不同能力放在不同的“籃子”裡,而不同合作模式也是在驗證不同籃子的變現能力。
其中第二個籃子裝智能駕駛解決方案這個終極殺手鐧,車企大概率按需購買,第三個籃子裝的是華為的設計、品牌、渠道幾方面能力,有報道稱,每賣一輛問界華為大約賺10%。
在驗證第三個籃子能力的過程中,合作方是誰其實並不那麼重要,之所以選擇賽力斯,一方面是對方願意,另一方面小康相對有限的知名度其實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會成為驗證華為相關能力時的幹擾項。
這是有依據的——“摳車標”在車友圈並不少見,往往是合資或合作雙方中車主不待見的一方名稱被摳下,比如華晨寶馬中的華晨。而現在淘寶上也已經有華為車標在售,從買傢秀看,大多客戶都把“賽力斯”車標摳下來換成HUAWEI。
某種程度上看,這應該是華為“不造整車”與“造整車”兩種觀點博弈後的結果,之所以在問界車型上“留一手”(自動駕駛技術),一方面是需要給采用HUAWEI Inside模式的合作方一個交代,另一方面華為也確實需要時間驗證第二種模式能否行得通。
在傳統燃油車向智能電動汽車轉型的這個階段,諸如博世等Tier 1巨頭,或多或少都遇到自己的困境,其中人才外流是一個比較顯著的問題。
例如目前國內智能電動汽車相關領域的地平線、知行科技、禾多科技等公司,創始人都來自博世原管理和技術團隊,他們深知Tier 1巨頭的強項和弱勢,希望抓住國內巨大的智能電動汽車市場,造就下一個時代的博世、大陸或安波福。
這種情況下,華為深厚的技術積累具有一定優勢,能為整車廠商輸出的解決方案其實也有很多,如果能說服更多整車企業進行合作,那麼後續成為一個智能電動汽車時代的Tier 1巨頭,也並非不可能。
問題在於,如果整車廠不買單呢?那或許又是另一個故事。
03、華為的Plan B
事實上,任正非也曾經斬釘截鐵地說過“華為不做手機”,這是記錄在《任正非全傳》中的原話。
但在這之後,華為在GSM獲得成功後順勢開始研發3G,而研發3G業務必須有手機終端,華為沒有,也沒有廠傢願意賣終端給華為,用任正非的話說, “我們這才被迫開始自己來做”。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今天華為依然表示不造車,甚至比當時更為斬釘截鐵,除前文提到的正式文件,任正非也公開明確表態“華為永遠不會造車”。
但文件會過期,而且有效期隻到2023年,從發文日(2020年10月26日)算起,還有不到400天就到期,任正非的態度也可能發生轉變。
就像曾經因為賣不出自己的3G網絡設備而下決心造手機,如今的華為首選的依然是“供應商”的身份。但如果賣不出自己積累的一筐子技術,或者與整車廠合作不順暢,無法充分釋放自己的技術實現變現,那麼未來從上遊向下遊延伸,介入整車業務也是一條無可避免的路徑。
假如真的有下場造整車的那一天,華為的實力如何呢?
包括電池電機電控在內的三電系統,以及包括智能駕駛、智能座艙和智能動力在內的智能解決方案,無疑是車身架構之外,對智能電動汽車而言最為重要的部分。
而縱觀華為現有的佈局,會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車BU已經推出以鴻蒙操作系統為基礎的HarmonyOS智能座艙、集成式智能熱管理系統和智能駕駛計算平臺等產品,通過與整車廠的合作,這部分能力正在逐步得到市場的檢驗。
(華為官網組織架構截圖)
數字能源業務板塊則發揮在電力系統方面的多年技術積累,推出業內首款多合一電驅動系統DriveONE,且已經先後搭載於問界M5和問界M7,也是問界相對內核的一大賣點。
除此之外,華為的雲計算部門可以提供車聯網方面的技術支撐,海思為華為智能駕駛計算平臺MDC提供芯片支持,終端BG則可以提供銷售渠道方面的資源傾斜。
總的來說,除ICT基礎設施業務涉及的三個板塊,華為現有的其他五個業務板塊,都可以為華為造車輸送不同的能量。
當然,華為還需要一個操盤造整車的主體,有觀點認為問界車型如果進展順利,後續華為可能參股甚至收購賽力斯。
這種可能性雖然從華為方面無從考證,但賽力斯的投資者顯然是抱有這種期待的——其股價從2020年末8元/股的低點,一路飆升至問界M7發佈前夕90.5元/股的最高點,市值也從120億元左右漲至級1355億元(當前回落至1000億元左右),翻十倍不止。
按照長期關註新能源汽車板塊的神農投資基金經理陳宇的觀點,目前智能電動汽車的發展仍處於一個非常早期的階段,某種程度上,今天的特斯拉隻相當於智能手機時代的諾基亞,而真正具備爆發性技術的產品可能要至少十年後才會出現。
從這個角度來看,華為仍有一定時間試錯、調整,最終決定以何種姿態加入這場可能顛覆我們生活方式的新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