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上教育公司北京開課吧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開課吧”）近日負面消息不斷。6月底，“開課吧”就被爆拖欠員工工資、不繳社保。近日，“開課吧”還陷入直播課斷更、學員學費不按約定退款的輿論風波。
每月完成6成的聽課率，每月就能收到六分之一的退款；若考證學院未獲得證書，還能得到一定的“激勵金”……這些宣傳吸引不少學員在“開課吧”開課。然而，不少學員表示，並沒有收到承諾發放的退款或“激勵金”，一直被拖欠承諾退還的學費。甚至部分學員支付課程學費後近5個月未開課，退費也沒有收到。
此前，“開課吧”創始人、CEO方業昌曾就拖欠員工工資、不繳社保等事，發佈全員公開信。信中提到他個人負債10多個億，正在通過各種辦法積極拯救公司業務，未來3個月不敢保證留下來的同事薪水都足額準時發放。
據媒體報道，關於學院退費難的問題，“開課吧”給出的回應是“公司在轉型，最快8月份會開始退款。”
01“開課吧”困境
曾被市場監管局多次點名
關聯多起教育培訓合同糾紛案
“開課吧”公司官網顯示，該公司面向大學生和在職人員提供職業資格考試、專業能力進階、新職業與副業技能多元化職業教育及人才服務。
天眼查顯示，公司成立於2012年7月，法定代表人方業昌，註冊資本約108萬元。“開課吧”於2020年8月26日正式宣佈從慧科集團拆分，並獨立獲得A輪融資5.5億元人民幣。2021年7月11日再次宣佈完成6億元B1輪融資。
2021年7月24日，“雙減”政策落地，學科類教培機構大規模萎縮。而“開課吧”面向的主要是成人的職業教育，曾一度被資本看好。“開課吧”團隊還擴大3倍，最高達6000名員工的規模。不過，獲得6億融資不到一年，“開課吧”就深陷拖欠員工工資和學員返款的雙重困境之中。
2021年，北京市海淀市市場監督管理局點名的教育培訓機構名單中，“開課吧”多次出現，原因是“投訴數量大、解決率低”。今年7月23日，記者在黑貓投訴平臺以“開課吧”為關鍵詞搜索，共有近1萬條投訴量，其中8428條已回復，不少指出“開課吧”涉嫌虛假宣傳，誘導貸款，存在欺騙等問題。部分投訴內容表示，課前宣傳時，某位老師直播課程並陪跑，實際上是錄播課程，“開課吧”針對一些課程承諾按合同約定完成內容便可返還學費，但實際並未履行。
△“開課吧”官網最新公開直播課時間停留在6月
天眼查顯示，“開課吧”風險信息相關內容中，其關聯多個服務合同糾紛、教育培訓合同糾紛案件，曾因勞動爭議被起訴，還涉及多個案件將要開庭。
今年3月，該公司被一傢公司申請財產保全，法院裁定凍結該公司存款241萬餘元；今年4月，該公司及其股東慧科教育被樂推另一傢公司申請財產保全，法院裁定凍結兩公司銀行存款近8528萬元。
“開課吧”官網顯示，網站除7月發佈的防止學員受騙的公開聲明之外，公開課課程等信息都停留在6月。
02學員稱被“套路”
因1元體驗課繳費2萬多元
聽課返費隻收到一次 最後直播課也斷
“開課吧”學員蘇小姐向紅星新聞記者詳細講述通過1元課程，她被“套路”上萬元的經過。
據解，蘇小姐於今年1月份在抖音平臺看到“開課吧”的教學廣告，並付費1元錢試聽相關課程。“開課吧”廣告宣傳頁面顯示，該課程的福利是“服務期內每月出勤（直播+錄播）達到本月的課程內容總時長的60%及以上，發放實繳費用金額的六分之一；考不過全退。”
蘇小姐試聽後覺得不錯，想購買“開課吧”針對研究生考試設置的一項課程。但即便有相關的退費政策，兩萬多的培訓費還是讓她有一些猶豫。她表示，“開課吧”設置兩種培訓費模式：一種是19800元不退款模式，一種是25800元有退款的模式。蘇小姐猶豫幾天，突然看到25800元降價3000元，就報名有退費的模式。她以為，每個月都能得到退還的六分之一的培訓費。
1月27日，蘇小姐與“開課吧”簽訂合同並支付全部培訓費。2月27日，是約定的發放獎勵金的日期，她3月11日才收到。蘇小姐沒有想到的是，這是她唯一一次收到退款。
5月5日，“開課吧”的一名導師聯系上蘇小姐，以每月返款消耗人力物力為由，給月返班的學生提供如下選擇：第一種是暫不月返，於2022年8月底“開課吧”九周年的周年慶時一次性打款，再贈送學員價值2000元的蘋果公司產品。第二種是按照原約定每月返款。蘇小姐選擇第一種模式，在審核通過後，“開課吧”承諾一直未兌現。
然而，5月開始，蘇小姐購買的課程也開始出現問題。“從5月16日起，我的直播課就斷。之後的每一周都安排我們復習，連課表都沒有。”蘇小姐說，她現在希望要麼把課上完，要麼退款。
△“開課吧”與學員簽訂的合同
另外一名學員小魏，於2021年9月在“開課吧”的“遊戲動漫大神班”課程廣告中看到，可以利用空閑時間學習制作遊戲動漫，課程設置激勵政策，還能提供“建模師”的崗位入職資格。小魏打算通過學習課程，以後能兼職，於是在9月7日與“開課吧”簽訂合同。
據小魏提供的合同顯示，課程費用為10980元。小魏說，當時付款時，他擔心課程費用過高，工作人員建議他分期付款，並且推薦“芝士未來”平臺付費。小魏沒有聽說過這個付款平臺，還是選擇支付寶。
根據他的培訓合同，需要同時滿足6項條件，並且在開課之日起15個自然月內未獲得“建模師”崗位入職offer，才能申請激勵金。
今年5月，“開課吧”另外一名老師向小魏推薦繳費升級按月“返現班”，小魏此時通過網絡察覺到“開課吧”有異常，就拒絕。
小魏說，6月份之後，大部分“開課吧”老師的企業微信直接無法顯示，隻有自己添加的老師私人微信還有回復。7月13日，小魏詢問其中一位老師，該老師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公司已經3個月沒有發工資給員工。近日，小魏發現課程的直播和錄播課均已無法打開。
紅星新聞記者在一份騰訊共享文檔裡看到，其中登記的未按期收到“開課吧”退款的學員有兩千多人。
不少參與“開課吧”培訓課程的學員表示，並沒有收到承諾發放的獎勵金，一直拖欠承諾退還的學費。甚至有學員報警稱，支付課程學費後近5個月未開課，退費也沒有收到。
停課後，蘇小姐曾聯系過“開課吧”的多名老師，發現老師不是表示後續工作由其他老師接替，就是直接表明已離開“開課吧”，還有人回復她“我也是受害者，我都仲裁呢。”
7月22日，有多名“開課吧”維權學員向記者發來聊天截圖，截圖顯示，“開課吧”的班主任老師向學員表示公司的現金流已經斷裂，無法兌現獎學金、保障金，也無法告知可兌現日期，目前已開展“換課計劃”，可以根據學費金額兌換不同數量的課程。而其中一位“考研輔導栗子老師”稱，公司給出的最後方案就是兩種，要麼換課不退費，要麼退費日期遙遙無期。
△學員收到“換課計劃”信息
03前員工稱是騙局
用某支付平臺分期付款報名費
每月返錢用來還分期 “不會返現金”
一位在3月入職、7月初離開“開課吧”的前員工李老師（化名）介紹，他承擔班主任業務，負責給學員介紹課程內容、“開課吧”APP使用方法和班級學費相關的內容。
李老師表示，如果學員報名的不是返現班，班主任還要負責二次銷售。“開課吧”要求他們在開班10天之內，催促學員交費進行“升班”為返現班。同時，班主任還要負責安撫學員。有學員在網上看到“開課吧”負面信息要退費，班主任就要安撫學員正常上課。
紅星新聞記者發現，許多“開課吧”學員報名返現班都使用“芝士未來”平臺綁定銀行卡進行分期付款。
李老師認為，在直播間宣傳“免費學課程”實則為一種騙局。“你用‘芝士分期’報完這25800元的課，每個月公司會返給你4300元，用來還芝士分期。很多學員上當就報，報完以後，現金是不會給你返的，然後拖延一下，給你推薦一個活動、送一個平板電腦……從去年就給學員承諾過，結果到現在也沒有。”
紅星新聞記者在相關維權帖子裡看到，即使課程依舊停更，現在很多學員還要還分期款。
有關課程的質量問題，李老師表示，“開課吧”的課程產品可能有上百個，市場上能見到的課程幾乎都有。“‘開課吧’專門有一個部門尋找市場商機，覺得哪個課程掙錢立馬就會投入，直接就開一個新部門。”
李老師表示，學員報名成功後會拉所謂的“導師群”。導師群中有班主任、導師，而導師都是假的。
《最強大腦》第8季選手、《奇葩說》辯手席瑞，在2021年8月入職“開課吧”，擔任主講老師。很多學員奔著席瑞購買“開課吧”課程。
“比如席瑞在公開課上承諾會一對一輔導，然後我拉的也是席瑞的微信。但是所謂的席瑞並不是真正的席瑞，他們的微信名字都是席瑞，然後進群以後隨便分配一個席瑞老師，給學員答疑。”李老師介紹，這些假導師們的答疑僅限於文字形式。
席瑞本人在7月中旬發微博表示，他在4月時，就發現有學員沒有按時收到退費，於是第一時間停止招生課程。早在今年3月底，他的薪資一直被拖欠，公司管理部門以改革中，需要重新調整核算等由表示進度會“慢一些”，但他一直未收到薪資，便在6月5號提出離職。
△席瑞微博發佈他收到的“開課吧”致歉聲明
據李老師介紹，目前“開課吧”全國的分部都已經關閉，“4月份時‘開課吧’的員工還有三四千人，7月5號我離開公司，也就兩三百人。”李老師說，他的工資沒有照發，並且還為有些學員進行學費墊付，截止到現在，他仍舊沒有收到公司補償的費用。
根據李老師提供的截圖，他表示杭州的“開課吧”分部答應給被開除的員工一定補償，以每人補償費4300元，分12期的形式發放。
04“開課吧”CEO公開信
正式進入“降本增效”新階段
負債10億 極盡所能保證“開課吧”活著
“直到6月28日，我在網上看到‘開課吧’斷交全員社保的消息。CEO方業昌29日發公開信，我才發現‘開課吧’一直以來的財務狀況，也就是說，學員、員工甚至合作方一直都處於被欺騙之中。”席瑞還在微博中提到“開課吧”CEO方業昌6月29日發的公開信。
據媒體公開的信息，“開課吧”創始人、CEO方業昌發佈全員公開信，對“開課吧”6月的裁員、退費風波作出說明。他表示“開課吧”過去3年的高速發展，也告一段落，正式進入“降本增效“的新階段。之前的高速發展埋下很多隱患，更多關註在營銷和增長上。3月至6月，公司進行業務調整，達到降本增效的明顯效果。
全員公開信中還提到，公司調整幅度過大過快，導致團隊動蕩和輿情增大引起的收入驟減和短期裁員成本驟增。而當期人工成本需要遞延1-3個月才能逐漸下降(工資次月發，提成次次月發)，“所以過去幾個月的調整陣痛期，我們每個月的現金流缺口都在一個億左右，這也是導致大傢工資晚發和部分學員退費延期的主要原因。”
方業昌稱他為解決問題，通過個人信用借款、個人投資抵押以及個人資產抵押等方式已經負債10個多億，“極盡所能保證‘開課吧’活著，隻有活著，才有能力償還所有債務並完成使命。”
他表示，“開課吧”隻需要保留以教學教研、助教和班主任為主的產品和交付團隊、渠道業務團隊、內容運營團隊和產研保障團隊。“要繼續最大化降低成本讓公司持續運營下去，團隊總規模控制在1000人以內。未來3個月，我不敢保證留下來的同事薪水都足額準時發放，但將會最大限度地保證大傢基本生活。對於不適合新定位或者對公司沒有信心的同事，我們也會和政府部門協商規劃，將欠薪分批逐漸給大傢發放。”
紅星新聞記者註意到，在7月5日“開課吧”官網發佈的一則聲明中，稱“目前開課吧處於轉型過渡期中，絕不存在停止經營的情況，面對學員的問題，開課吧也在積極應對並提供妥善解決方案”。
△7月5日“開課吧”發佈的聲明
紅星新聞記者近日連續多次撥打“開課吧”官方客服熱線，均無人接聽，多名采訪對象也表示多次撥打客服電話無人接聽。有媒體近日就退款問題致電“開課吧”客服，客服人員稱最快8月份會退費，但具體時間還不確定。
05律師說法
建議學員保存好合同等證據
若能證明“非法占有為目的”則涉嫌詐騙
生活中若遇到教育機構不按協議約定退費的情況，學員應該如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北京市京師（深圳）律師事務所張學政律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學員可以先聯系教育機構進行協商，雙方協議解決方法。若協商不成，可申請第三方介入。學員可請求消費者權益保護協會組織調解，還可以向相關行政部門反映和投訴。若仍未有效解決，張學政建議，學員可以直接以合同糾紛為由向當地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對於像“開課吧”“協議班”承諾未錄取便退款的學員，如果是協議約定的退款條件已經達成，那麼根據《民法典》第509條“當事人應當按照約定全面履行自己義務”的規定，培訓機構應當及時履行退款義務，針對拒不退費的情形，學員也可以根據該規定提起訴訟。張律師建議，學員應註意保留紙質或電子版的課程合同、包含退費約定的協議和繳費記錄憑證等證據，這是贏得民事訴訟的關鍵證據。
此外，若發現教育培訓機構宣傳時誇大承諾、拉攏繳費，而後又失聯跑路，完全沒有履行合同的誠意和能力的情況，張學政認為，這可能涉及《刑法》第266條嚴厲打擊的詐騙犯罪行為，學員們應當一起向培訓機構所在地的公安機關報案。
關於“開課吧”是否涉嫌虛假宣傳，張學政律師表示，這要看“開課吧”的具體情況，如果經調查發現“開課吧”無法退費，是因為經營困難，資不抵債，則屬於商業風險的范疇，退費也屬於民事糾紛。但如果能夠證明“開課吧”以“免費學課程”為宣傳噱頭，有退費能力，但實際以各種理由不履行退費承諾，則屬於虛假宣傳、商業欺詐，將要面臨民事訴訟、行政處罰。如果能夠證明培訓機構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則涉嫌詐騙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