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韻達快遞的日子著實不好過，多次上熱搜。事件的起因是，年後韻達快遞玩起“失蹤”，大量消費者在網上吐槽，韻達快遞派送出現異常，有人稱去年11月就開始拖拖拉拉；有人透露，久久送不到，後來直接說丟件；還有人強調，自己的韻達快遞在路上走一個月還沒送到；更有人表示，自己年前去韻達快遞網點，積壓無數快遞，壓根無人派送……
輿論發酵下，韻達快遞將“鍋”甩給人手不足。對外回應稱，年後公司快遞派送異常是人力緊張所致，企業正在大力協調配送人力並指導網點招聘。
對於韻達的解釋，消費者普遍不滿意，質疑稱：“人手不足就不要接那麼多單啊”“大面積積壓，這能是理由嗎”。
韻達快遞究竟怎麼？
一個月還沒送到
2023年開年以來，多位消費者在社交媒體上吐槽，自己購買的韻達快遞遲遲不更新物流信息，快遞到達站點不派送，短則省內7天遊，長則滯留一個月。
有消費者吐槽，自己的快遞從成都發貨到北京後，開始全國遊，快遞自己“跑”到內蒙赤峰。有湖南的消費者表示，福建發往湖南的快遞，到長沙又被強制帶到黑龍江看雪，包裹毫無歸期。
章琪就是被韻達快遞傷害的一份子。1月底，愛吃罐頭的他，從電商平臺下一單，商傢從遼寧沈陽發貨，送到河北保定。按理說，這個路程三四天就能送到，但是至今為止，他都沒有收到這份快遞。“物流信息顯示，包裹2月3日到保定，但派送到距離自己五六公裡外的站點並被代簽收，此後就一直不動。”
“我中途多次聯系快遞員，但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章琪說，最後他忍無可忍，打韻達投訴電話後才知道原因。“客服說，我傢附近的快遞站點春節後關，快遞員不幹，所以才送到很遠的站點。”
傢住四川的於雨遇到同樣的情況，她透露，自己最近在網上購物，有兩次包裹發的是韻達快遞，但是到快遞站點後，就一直不派送。“我每天都在打投訴電話，要麼說人手不夠，要麼說快遞員辭職不幹，要麼就說丟件，體驗非常不好。”
“老傢親戚給我寄點東西，1月5日顯示到目的地，1月8日還沒送到，我就開始打電話催。”住在江蘇的高強說，一個月以來，自己打上百個投訴電話，每次回復說會反饋，但就是一直不解決問題，快遞至今也沒有送到。“韻達的信譽真是一文不值。”
不好的體驗，直接勸退李雲。“三個月，韻達快遞還是沒送到，打400投訴也沒用，我現在在電商平臺下單，隻對商傢提一個要求別發韻達。”一位北京的網友在熱搜下留言稱，“現在發貨用韻達我就不買，慢一點我還能忍，每次都放在1公裡以外的站點，讓我自己去取，這我忍不。”
據市界解，不隻上述地區的韻達快遞出現異常，目前韻達網點異常的現象在廣州、無錫、吉林、長沙等地都上演過。一位浙江的消費者透露，“我們這裡的韻達快遞已經癱瘓”。一些投訴無果的消費者，直接跑到快遞網點找快遞，但最終也沒能找到。
為何韻達快遞會出現這麼多問題？針對此情況，韻達官方客服回應稱，目前人手不足，造成積壓和滯留，但會盡快核實處理。
一位韻達快遞陜西某地區的網點負責人進一步解釋稱，年前受到疫情的影響，人員流動過多。年後業務恢復快，貨量猛增，復工復產，人員配置跟不上，人工缺口大，最終造成惡性循環。
韻達方面回應市界表示，因業務量整體迅猛上揚，外加個別網點人手緊張，出現有快件未能及時派送的情況。目前，相關網點已在調配人員配送。
出問題的網點
值得註意的是，韻達快遞出現的派送問題，並不像公司對外解釋的那樣雲淡風輕，背後的原因是，韻達位於各地的末端網點，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遭遇巨大挑戰，不少網點出現問題，很多在低價轉讓。
其實，早在2022年，韻達快遞網點就已經暴露出一些問題，當時北京、山西、河南等地的韻達網點曾出現過癱瘓現象，部分網點甚至因為管理問題，出現關停現象，一些快遞網點甚至換老板。
目前，一些加盟商對韻達快遞停擺的事情絲毫不覺得意外。他們中有人表示，去年以來很多韻達快遞加盟商都不幹，在低價轉讓快遞網點，隻是年後這一現象變得更為嚴重而已。
確實，市界在閑魚上發現，有大量韻達快遞網點在轉讓，涉及雲南、湖北、黑龍江、廣東、河南、四川等多個地方，有一級網點也有二級網點，並且打上低價出兌轉讓的標簽，看上去很急的樣子，有的報價甚至低至幾千、幾萬元。
（圖源/閑魚截圖）
大量轉讓的情況下，韻達網點轉讓費一降再降，以往兩三百萬元的一級網點，如今一百萬就能拿下，二級網點的價格更低。
杭州某韻達快遞網點負責人王政，就是以100萬元的價格加盟一個韻達快遞一級網點。但是幹一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心生退意。“我目前也在找接盤俠，打算轉讓出去。”
讓王政不想幹的原因是，罰款條款太多，就連網點分配準確率低於85%也要罰款，一天能罰400元，“現在的罰款太高，一個月至少要罰5萬元”。如果缺人的情況下，考核機制照常，罰款更多。“每天派件幾千單也難以盈利，這還怎麼幹？”
市界解到，韻達調整後的考核機制，在一定程度上加大網點運營的壓力。2022年下半年，韻達要求好評按天考核，一個差評罰款100元，當天的1個差評要當天的35個好評才能抵消100元罰款。多位網點負責人告訴市界，如果派送包裹前沒有打電話，被顧客投訴虛假簽收罰款100元，延誤則罰款200元等等。
杭州某快遞員表示，快遞行業之間的激烈競爭，導致派費一降再降。“前兩年，派件還是1.3元/件，2022年底每件降到0.85元，扣除豐巢快遞櫃等費用，每天送300件掙不到200元，加上丟件、投訴等，情況更糟糕”。
這一問題在韻達財報中也得到佐證。韻達財報數據顯示，公司去年上半年的快遞網點為29844個，較2021年年底的32274個減少2430個，加盟商半年則減少45個。
對於網點減少的原因，韻達方面向市界解釋稱，加盟商根據業務需求自行設立的快件處理點，（數據減少）相當於一個（加盟商）公司業務內部的部門調整，網點自行對它的區域業務進行一些調整。
業內人士蔣青認為，在大網點不好管控的情況下，韻達將網點縮小，總部對網點的管控能力加強，但網點的競爭力弱，尤其在價格戰以及疫情的情況下，這讓韻達的網點很受傷。此前，就有媒體報道稱，有倒閉的網點們齊聚在韻達總部門口，拉橫幅，訴說自己的遭遇。
韻達掌門人聶騰雲已經意識到問題，今年年初以來，他頻繁露面，到基層網點走訪，解年後網點復工、客戶服務及經營情況。但從如今的局面看，這些舉措收效甚微。
其實韻達與網點之間的矛盾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有業內人士認為，韻達的末端網點可以說是通達系中最不穩定的一個。
除順豐、京東之外，通達系最初的發展路線都是走加盟制，擴網速度快、規模效應強，這是加盟的優勢。加盟制度讓韻達高速發展，但管理是一個難題，數千個加盟商、上萬個網點，具體情況千差萬別，所有的問題都需要具體分析。
早期，韻達內部出現分歧，總部與加盟商之間的利益難以平衡，部分高管與加盟商離開，試圖對韻達發起致命一擊。最終，由聶騰雲的舅舅周柏根出面，才解決這場沖突。
加盟商權力過大，野蠻生長，很容易造成總部管理混亂。聶騰雲意識到，建立轉運中心的重要性，通過轉運中心控制區域網絡和快件，進而實現控制加盟商與網點的就近管理。
蔣青提到，韻達成為通達系當中最早佈局轉運中心的公司，但早期業務量沒起來，導致大規模關閉分撥中心，造成如今韻達在分撥中心的數量上較少，“走的太早，又被迫關閉，有後遺癥，多少有些顧慮。”
市界解到，韻達2016年有55個轉運中心，直到2022年上半年，韻達也隻有77個轉運中心。而順豐的快遞運營中轉場是322個，中通快遞分揀中心的數量為98個。
“榜眼”位置或不保
網點出問題還不是最重要的，“靈魂”人物的離開影響也很大。
蔣青告訴市界，韻達“快遞業務一把手”賴世強在韻達的發展過程中是比較重要的人物。但是2022年4月，賴世強卻從韻達快遞離職。對於他的離職，官方給出的解釋是，個人原因。
據解，賴世強2005年進入韻達，在韻達有近17年的經驗。進入韻達後，賴世強主抓快遞業務的精細化運營，尤其是韻達上市後，韻達是通達系對自動化分揀設備投資額最大的企業，2016年，韻達的投資額為18.36億元，同比增長210.45%。
“這些投資，使得韻達全國快遞網絡的中轉分揀成本有效下降，分撥中心管理、幹線車輛路由優化、末端網點管控等有明顯提升。”蔣青表示。
確實，韻達在過去幾年曾迎來發展“黃金期”，凈利潤在2018年達到26.98億元的頂峰，市占率一舉超過圓通，成為行業老二，並一直穩定至今。一些韻達老網點的經營人對此表示，賴世強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比韻達老板聶騰雲的威望還要高。
蔣青告訴市界，韻達在戰略上總是慢其他快遞企業一拍，“韻達希望借其他企業成功的案例，之後自己再佈局”。
在快運領域，韻達的佈局明顯晚於中通、百世，隨之而來的則是，韻達的快運業務在2017年和2018年，兩年時間虧損近2億元。此後，賴世強又被寄予厚望，調任為韻達快運總裁。
2021年4月，韻達以6.14億元認購德邦的股份，成為第二大股東，賴世強出任德邦董事。但在後期的德邦收購案中，京東橫插一腳，最終韻達從中退出。
直到賴世強徹底離開韻達，韻達的快運業務仍沒有較大起色。
近期有消息稱賴世強可能回歸韻達，但截至目前，此說法尚未證實。
此外，韻達在資本市場過於活躍。蔣青提到，在資本市場上，韻達大量發放債券、融資，導致負債率過高，甚至比順豐還要高。
2021年5月，韻達發行可轉換公司債券募集資金總額25億元，用於分揀設備自動化升級項；2022年3月，韻達發行第一期超短期融資券，發行金額5億元等等。
2022年上半年，韻達的財務費用同比增長多達1.6倍，這主要是由於韻達股份長期借款增加、發行債券產生的利息支出以及外幣貨幣性項目匯兌損失增加導致。截至2022年9月末，韻達股份有息債務約94.26億元，資產負債率為56.28%。同期內，順豐負債率為55.37%，圓通負債率為31.33%，申通負債率為59.82%。
早期參與投資的復星集團也逐步退出韻達，其持股比例從2018年年底的4.51%降至2019年年底的2.21%，進而降至2020年一季度的1.23%。復星集團接連減持，挫傷韻達的銳氣，復星集團派駐韻達的董事白濤也離開。
如今，十大股東中早已沒有復星集團的身影。參與投資的阿裡在韻達的持股比例更加稀少，僅占1.99%，與董事會席位無緣。
蔣青認為，戰略規劃不到位，後期公司業務不佳，這可能是一個隱患。目前，韻達已經嘗到苦頭。一些核心人員的離職，內部管理跟不上，網點與總部的矛盾越積越深。
反應到市場格局層面，就是韻達快遞有掉隊的風險。
前不久，韻達股份發佈2022年業績預告，成為快遞企業中盈利最“拉垮”的一傢。韻達預計2022年實現凈利潤13.08億元至15.03億元，同比下降11.44%或增長1.75%，基本與去年的14.8億元持平。
而同期內，順豐凈利潤預計實現42%-45%的增速；申通扭虧為盈，凈利潤增速同比增漲130%左右；圓通凈利潤增速達到86.34%。
其實從去年三季度開始，韻達快遞的業績顯出疲軟態勢，不僅營收增速不及其他三傢，凈利潤增速也出現下滑。2022年前三季度，韻達營收為352.12億元，同比增長23.11%；凈利潤為7.65億元，同比下降2.05%。與此同時，韻達的盈利能力持續下跌，毛利率最高從2018年的28.02%下降至2022年前三季度的8.28%，凈利率則由18.78%下降至2.19%。
此外，韻達的市占率進一步下滑。2022年，韻達全年業務量約176.09億票，同比下降4.31%，市占率為15.92%，緊追其後的圓通全年業務量為174.79億票，市占率為15.81%。
從業務量增速、市占率及利潤表現來看，韻達都有掉隊的風險，尤其是快遞老二的位置。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章琪、於雨、高強、李雲、蔣青、王政均為化名。）
作者 | 楊俏
編輯 | 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