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喻為“中國VR行業希望”的PICO,最近被市場連潑幾盆冷水。先是10月21日,億歐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PICO負責人近期前往新加坡向張一鳴匯報工作,得到的反饋是字節將逐步放棄PICO業務,原因是PICO所處的硬件領域非字節跳動所擅長,幾年下來成績未達預期、並且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字節跳動相關負責人對此予以否認,稱此消息不實,PICO在正常運營,且公司會長期投入XR業務。
但不到兩天,澎湃爆出,PICO近期有多位核心業務負責人相繼離職和調崗。其中最有影響力的是PICO副總裁、內容文化部門的總負責人任利鋒,知情人士向媒體透露,其飛書狀態從今年7月份開始請假,假期一直到今年年底。
種種跡象顯示,任利鋒事實上已處於離職狀態,而當初隨任利鋒從抖音調到PICO的部分高管,如原抖音綜藝負責人宋秉華、PICO視頻直播負責人劉彧、PICO內容產品負責人等也紛紛調回抖音或離職。在這樣的背景下,加上今年的多次裁員,如今PICO員工已離職近半,市場部門員工更是已經離職近三分之二。
如今,盡管字節和PICO方面一再否認相關報道的真實性,但可以看到的是,PICO內部正在經歷一場巨變,這背後不隻是PICO的窘迫,更是整個VR行業的“生死局”。
PICO的“內部之變”,終究是扯下VR行業的遮羞佈。
從數據上看,根據IDC,2023年上半年中國AR/VR頭顯出貨32.8萬臺(sales in 口徑),PICO在中國VR市場的份額占比達到58.7%,遙遙領先於其他廠商。
絕對頭部的玩傢尚且如此,稱看不到希望和未來,那作為曾站在風口浪尖,被譽為可能替代智能手機,成為下一代智能終端VR/AR行業,又該何去何從?
PICO困在娛樂遊戲裡
“PICO買回來就是落灰的。”
作為國內銷量排名第一,即使在全球市場也能排上名號的PICO為何突然走到被拋棄的邊緣,這確實是個問題。帶著這個疑問,‘自象限’詢問幾位在過去兩年購買過PICO的朋友,這是聽到最多的,也是所有用戶最有共鳴的一句話。
“買之前挺好奇的,買回來的幾天會有新鮮感,但最多也就一兩周,這股勁很快就會過去,你不會想要再把它拿出來。”
但PICO也曾瘋狂過。
2020年,Oculus Quest 2以299美元的價格進入市場,迅速突破1000萬銷量。然後紮克伯格就提出那個經典的“1000萬用戶”理論。他認為,1000萬用戶是VR硬件的“奇點”,超過這一規模後,VR硬件和應用、內容開發者就有持續穩定獲利的條件,進而推動VR生態系統跨越式發展。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VR將迎來奇點的論調不脛而走。然後,有野心成為中國版Meta的字節在這一年火線收購PICO,並將Meta捧紅Oculus的方法原封不動的搬到國內。
首先就是降價。2021年,PICO在國內掀起價格戰,部分產品的售價一度低於2000元。有字節加持的PICO,主打的就是一個“有錢、任性”。那一段時間,PICO免費體驗、打卡免費送的廣告,從微信朋友圈、到抖音開屏、直播間,各種社交媒體平臺幾乎無孔不入。
▲PICO的活動海報,圖源網絡
字節顯然認可紮克伯格的理論,想要通過低價策略先積累1000萬用戶,用最快的速度買過VR的“奇點”。
但事實已經證明,紮克伯格的理論也並不完全正確,無論是Oculus還是PICO,累積的龐大用戶都沒有產生預期的化學反應。
VR沒有迎來奇點。
從現在的視角往回看,原因其實很簡單,任何產品的爆發,一定是硬件設備和軟件生態共同作用的結果。
而關於VR和元宇宙,Meta和PICO都很著急,他們通過補貼降價,瘋狂推高硬件的銷量,但對應的軟件內容生態卻並沒有跟上。讓原本應該兩條腿走路的VR,變成一條腿走路。
目前PICO平臺的應用數量僅有530款左右,包含遊戲、視頻、運動、搬動等場景。而在2022年初,Oculus平臺的應用也僅有1000款左右,大部分也是遊戲。
這樣的數據並不算多,因為作為對比,截止今年6月,我國國內市場可檢測的活躍APP數量(包含Android和蘋果)在260萬款左右[1]。
應用生態的缺乏,讓無論是PICO還是Oculus都很難成為一種剛需。畢竟,硬件設備隻是一種載體,軟件才決定用戶的使用頻次和粘性。
回顧過去的PC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的發展歷程,無論是個人電腦,還是智能手機,本質上都和我們的工作生活強綁定,我們通過這些設備獲取信息、購買商品,與人交流,工作和生活,建立社交關系,這些都讓電腦和智能手機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剛需。
但如今的VR設備並沒有實現這一點,本質上如今的VR還是一款娛樂設備,而娛樂設備是沒有辦法如手機一樣實現人手一臺,自然也無法成為下一代移動終端或計算平臺。
一個直接的例子,作為全球最暢銷的遊戲主機,PS5在今年一季度的全球累計總銷量也才4170萬臺,這還是建立在索尼豐富的遊戲內容基礎上的。
事實上,Meta曾經也想過為VR建立社交關系,紮克伯格為此還專門發佈相應的社交場景,一個隻有半個身體的虛擬小人。
▲圖源:Meta演示的元宇宙虛擬社交形象
但Meta的嘗試顯然沒有成功,這一方面既是因為設備規模不夠,其次也是因為VR頭顯太重,不便於用戶長期使用,且長時間佩戴會讓用戶產生頭暈等不適癥狀。
試想一下,我們下班回傢,會願意打開電腦來一把LOL,也願意刷一刷抖音和快手,但很少有人會願意將一個一斤左右的頭盔長時間戴在頭上。
為解決這個問題,蘋果給Vision Pro設定是“空間計算”,即將VR定義為一款生產力工具。
在今年6月份的發佈會上,蘋果花費大量的時間演示使用Vision pro進行工作的生產力場景。顯然,蘋果意識到當前VR誰被沒有破圈的癥結所在。隻是遺憾的地方在於,蘋果給出很好的答案,卻並沒有解決“消費級設備”的價格問題。畢竟Vision pro的官方售價3499美元,折合成人民幣,比最貴的蘋果手機還要貴出10000元左右。
所以說,無論是蘋果,Meta還是PICO,面對VR其實都還沒有找到一個場景與成本的平衡點。而這平衡點,或許才是替代“1000萬用戶”理論,成為引爆VR的關鍵。
不是VR玩不起,而是大模型更有性價比
先行者分分折戟,也沒擋住後來人前赴後繼。
在國內,OPPO在5月份的增強現實世界博覽會(AWE)上展示OPPO MR Glass;中興在6月份的MWC 2023上發佈首款AR眼鏡努比亞Neovision Glass,紛紛入局XR市場。
在國外,三星在2月份在Galaxy Unpacked 2023 上提到正在與Google、高通一起開發一款XR設備,目標是對標蘋果的Vision Pro。高通在9月份的Meta發佈會上推出兩款專門針對VR/AR的計算平臺Snapdragon XR2 Gen 2 和 AR1 Gen 1芯片。
▲圖源:三星發佈會
事實上,如果真的要認真討論什麼是真正屬於未來的產業,相信很少有人會否認VR在未來的長期價值和發展潛力。
畢竟無論是頻頻傳出裁員和高管變動的PICO,還是被CCS Insight 預言將會在2026年賣掉 VR 業務並退出市場的HTC,都在反復表達對VR行業的認可。
HTC提到,VR、AR、AI人工智能技術將是未來科技的三大支柱,“這些技術不僅將與人性結合,更能釋放人類無窮的想象力,從而徹底改變我們的世界。”字節也表示,未來將會長期投入XR業務。
這其實也體現當前VR行業最矛盾的一個點,大傢既對VR的未來充滿信心,又同時對現狀感到絕望。
所以,如果認真思考如今的VR行業,問題的關鍵其實不在VR,而在於企業的戰略選擇。
毫無疑問,如今的VR行業仍然處在需要大量投入的早期階段,不僅沒有出現如紮克伯格預言的“奇點”,甚至更悲觀的可以認為,如今的VR行業還遠遠沒有完成最初的產品論證。
這也意味著,VR行業具有非常大的不確定性。但同一時間,ChatGPT橫空出世,短短半年時間關於大模型的討論已經走過四五個階段,從技術論證,搶構基礎大模型,到研發行業大模型,再到如今聚焦大模型的應用,大刀闊斧的開始改造千行百業。
但字節卻並不能兩手都抓,對於字節這樣的企業來說,一旦佈局AI大模型,則必然要從基礎大模型開始入手,而這條路需要投入的資源和精力,必然不會比元宇宙和VR少。
所以,面對兩個同樣潛力巨大,也投入巨大的未來,其實沒有哪傢企業可以同時雙線作戰,因此必然需要面臨取舍。而在這樣的抉擇中,與產品論證還遙遙無期的VR相比,大模型顯然是科技樹上更低垂的果實。
▲圖源:OpenAI 官網
其實稍有留意就會發現,國內外具有代表性的頭部企業,放棄VR的時間節點其實都出奇地一致。
比如微軟,就在今年1月份宣佈,將在3月10日關閉該公司2017年收購的虛擬現實社交平臺AltspaceVR。之後,微軟開始提出100億美元增持OpenAI,並以一天一更新的速度,推進ChatGPT與微軟旗下各項應用的結合。
比如騰訊,也在今年年初宣佈調整XR發展路徑,放棄自研硬件,轉而成為Meta在國內的獨傢代理商。與微軟一樣,放棄VR的騰訊一頭紮入大模型的賽道,陸續推出各種行業大模型和混元助手,如今已成為國內用來對標微軟的重要企業。
顯而易見,這兩者都戰略性的放棄VR和元宇宙,選擇更有確定性的大模型。
所以,如果我們將字節放到與微軟和騰訊同樣的層次來考慮,字節到今天才做出決策其實已經讓人意外。畢竟有遠見且果斷的企業早在今年年初大模型風口剛起的時候就已經做出選擇。
而這也說明,VR確實面臨挑戰,但放棄VR卻並不全是VR行業自身的問題,更多其實是企業在重大戰略上的資源分配問題。
此消就會彼長,不是VR玩不起,而是大模型更有性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