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跟中國互免簽證後,馬來西亞就成為中國出海東南亞的新熱土。近日,霞光社有機會深度探訪西馬的大型城市,尤其是其首都吉隆坡。在吉隆坡,現代豪華與傳統保守的沖擊感極為明顯:戴頭巾的當地婦女結伴走進印有巨型“Prada”品牌字樣的高檔商場,商場周邊被現代化玻璃幕墻組成的高樓所包圍。
而就在幾條街巷之外的小市場,是當地人聚集的擁擠市場小攤,攤位上凌亂地擺放著15-25馬幣不等的廉價T恤衫。
在出行方面,一直以來高度依賴摩托車出行的本地人,也在網約車的沖擊下,慢慢接受互聯網出行方式,不少當地人註冊成為網約車司機,為大馬創造就業。
在餐飲方面,大量中國新茶飲與餐飲品牌,如蜜雪冰城、霸王茶姬,以及火鍋、燒臘等中式美食,早已進入大馬大城市年輕人的生活。進入大城市打工的年輕人,也促成馬來西亞外賣平臺的發展,GrabFood與Foodpanda的外賣小哥穿梭在大街小巷,忙碌地配送著餐食。
新茶飲、線上打上車、互聯網外賣等新經濟,在大馬的激戰,讓人恍惚回到十年前國內新經濟大戰的畫面。
受華人文化影響下的馬來西亞,大城市年輕人消費情況如何?當地的網約車與外賣平臺競爭局勢,與前幾年國內的互聯網大廠“燒錢”有何異同?如火如荼的中國新茶飲品牌出海東南亞,真的能適應當地人口味嗎,當地商傢對此態度如何?
餐飲出海東南亞,馬來西亞可以作為一個非常典型的縮影。
在馬來西亞的線下餐飲場景中,中國出海品牌占領一席之地。新式茶飲如貢茶、霸王茶姬、蜜雪冰城、庫迪咖啡等等,還有一些非新式茶飲的傳統中國茶葉品牌,如大益,在吉隆坡也有線下門店。
貢茶以及霸王茶姬開在吉隆坡機場的餐飲區,櫃臺內忙碌的店員均為馬來西亞本地人。他們比較大的區別是,負責點餐的女性工作人員圍著頭巾,除此之外整個新茶飲點餐和制作場景和國內大同小異。
吉隆坡市內茨廠街左近有兩傢相距不遠的蜜雪冰城,整體裝飾風格也還是我們熟悉的紅白色系。店內面積比國內更寬松,能擺下8-10張小型桌面,但大多顧客還是選擇取餐後帶走,而非在店內久坐。
店內海報上顯示的經典最受歡迎的兩款飲品,珍珠聖代和芒果冰激凌,標價分別為5馬幣和7馬幣,折合人民幣分別為大約7.5元人民幣和10.5元人民幣左右。而國內蜜雪冰城聖代冰激凌的標價多在7元人民幣上下,相比之下差異不大。
馬來西亞蜜雪冰城店內最便宜的兩款飲品也和國內相同,分別為蛋卷冰激凌和檸檬水,標價分別為1.99和2.99馬幣,折合人民幣分別約為3元以及4.5元。
霞光社探訪途中,在當地一傢蜜雪店門外,就有一傢大馬本地人開的水果茶小攤,售賣果茶奶昔,售價基本設定也在6-7馬幣左右。除去冰激凌和檸檬水這兩款經典蜜雪“走量”低價品類外,其他飲品相對來看與當地本土飲品價格差異不大。
走訪中,一位經營本土奶茶店的創始人告訴霞光社,“我們賣的飲品,和蜜雪等品牌都是完全不同的產品。”這傢店出品的奶茶口感尤其甜膩,超高的糖分添加,讓國內消費者很難適應。
據這位本地店主介紹,本地人大多喜歡“多一點脂肪”的食物,“太過清淡”被認為不好吃或質量不佳。中國來的奶茶品牌都喜歡宣傳水果、滋養等品類,但大馬本地人更傾向於濃厚的奶茶顏色。“很濃厚的口味。”該店主強調稱。
另外就是價格問題。“我們定價大概都是單杯5-10元(馬幣),隻有多加小料可能能到10多塊。”上述店主稱。
由於當地以傢庭出行為單位的顧客居多,能否負擔起傢庭奶茶消費成為商傢重要的考慮因素:
“不能夠說平均20塊一杯,三個孩子買三杯就要消費到60塊(馬幣,折合人民幣90元上下),那就太貴。”
但除去這些口味差異,馬來西亞人的消費需求中,也有一些對中國奶茶品牌出海有利的影響因素。“大馬人對新產品的接受度很高,出新的東西喜歡試試不同的口味,喜歡有新鮮感的產品。”
對於許多本土奶茶店來說,其奶茶原料也大多靠“舶來”。早在2018年之前,這傢本土奶茶店的珍珠奶茶原料例如黑糖、奶茶粉、珍珠等大多來自中國臺灣,早已和這些供應商都有很深的合作關系。
“現在大陸很多供應商也都做很好的珍珠奶茶原料,像今年我們就可能會進一個很小眾的果凍原料產品。”
事實上,除出海品牌的影響外,馬來西亞當地也受中國餐飲文化影響很大。
當你走進吉隆坡市中心最大的綜合商場的餐飲樓層,則會被中餐館的密佈而震驚,疑惑自己是不是回到國內。包括莆田、鼎泰豐、蜀國印象火鍋等在內的中國餐飲品牌店,都聚集在馬來西亞的大型商場中。港式點心、雲吞面、煲湯、燒臘等粵式菜品,在此地尤其受歡迎。
在吉隆坡市中心的街頭,能看到當地保健品品牌的巨大的簡體中文“樟芝王”廣告牌,還有“熬夜應酬補一補”的中文廣告語。顯然,這是受華人養生觀念的影響。
除此之外,在小巷商店裡也有極具華人養生特色的燕窩、綠茶粉售賣。
除華人飲食文化和中國出海新茶飲品牌,韓國式的快餐和咖啡飲品也早已滲透進馬來西亞年輕人的生活。尤其是在大型城市,韓國便利店的開設,給馬來西亞帶來韓國式“血管裡流淌咖啡”的生活習慣影響。
在街邊的韓式便利店,一杯美式咖啡的售價為5.9元馬幣,折合人民幣8.8元左右,低價與方便,成為許多大馬年輕人的主要選擇因素。
和許多東南亞國傢相似,大馬居民也習慣依靠摩托車出行。
從每年12月到次年的3月,馬來西亞會處於一年中的“雨季”。
頻繁降雨的季節,讓外出者人均必備雨具。在西馬北部的旅遊勝地蘭卡威島,不少房屋及路邊都會修築排水的溝渠,也全是當地雨季降水過多的緣故。考慮到不時的降雨,許多摩托車頭盔上還套著防水的塑料袋。
在炎熱的馬來西亞街頭,每次紅燈等待處打頭的一定是頭戴各種顏色頭盔的摩托車司機。由於午間刺眼的陽光,他們不少人拉下頭盔面罩或是戴上墨鏡。街旁小道裡,兩列摩托車密密麻麻依次停靠。
在雅加達市內,大多數摩托車並不“灰頭土臉”,而是顏色鮮亮、牌照齊全,安全頭盔的佩戴率也非常高。
同時,一些新鮮的共享出行方式也在大馬出現。例如,在吉隆坡等大馬一線城市普及率很高的共享電動滑板車。
在吉隆坡街頭,經常能看到此類共享電動滑板車的集中停靠區裡,紫色的車身貼著可供掃描的二維碼,用戶掃碼即可使用。除此外,還有此類紅色的電動共享自行車,同樣也是掃碼使用。
而在網約車領域,在大馬當下最典型的就是“紅綠之爭”:
在馬來西亞街頭,可以很輕易地觀察到兩傢本土互聯網出行大廠的明爭暗鬥。綠色的Grab廣告立牌旁邊,一定有紅色的Airasia牌子——即亞航推出的馬來西亞打車軟件服務與其“唱對臺戲”。
在“紅綠之爭”的燒錢背景下,對於用戶來說是一種利好,他們在大馬打車也非常方便。
“在吉隆坡打車一般來說需要3-5分鐘,不過到上班高峰期的時候,打車的人數會非常多,影響打車的效率。”一位電動上班族告訴霞光社。
尤其是對比起新加坡的打車費用,目前大馬的網約車費用還完全在可接受范圍內。另外吉隆坡到新加坡很近,他們經常會周末去新加坡。“在吉隆坡打車比在新加坡打車更加便宜,原因是油價更低,新加坡油價相對較高。”
在馬來西亞,Grab依然是使用人數最多、市場規模占據最大的打車App。
自從2018年Uber東南亞被Grab收購,退出馬來西亞市場後,Grab顯示出一傢獨大的局面,網約車業務占據大馬超過70%的本地市場。
但隨著時間的發展,許多小型打車軟件開始冒頭,而其中投入力度最大的則是2021年之後在馬來西亞推出叫車服務的Airasia。Airasia原本是一傢來自馬來西亞的廉航公司,但近年來拓展許多如旅遊、出行等航空業務之外的利潤來源。
雖然Airasia的叫車價格相比Grab略低,但其主要佈局市場還是在大馬的大型城市,從覆蓋率上來看,還是Grab的叫車系統略勝一籌。
“我們還有很多軟件的,有6-7個吧,我們其實都可以註冊,但是不能夠用同一隻手機。尤其是Airasia,價格比Grab還便宜,能省三分之一的錢吧。”一位Grab司機告訴霞光社。
在許多大馬網約車上,司機播放的都是經典的華語或粵語歌曲,這讓許多遊客一上車即可判斷出司機是否是大馬華人。霞光社在當地認識一位華人出租車司機,他今年已經51歲,從其祖父時代就來到馬來西亞,到如今已經延續到第三代。
他表示,做網約車司機很辛苦,他一天必須工作10個小時以上,每個月才能爭取掙到7000 -8000塊錢(馬幣,折合人民幣1萬-1.2萬左右)。其中還要考慮到公司提成、扣掉車輛維修費用等等,有時他的工作時間甚至達到13個小時以上,才能達到自己每月的收入期待。
“像我這個年紀,還在辛苦賺錢的是少數,華人相對講勤勞一點。”司機師傅說,許多他的同齡人還是習慣於在工廠工作。
比起年輕一代,許多傳統的當地人還尚未融入高速變化的現代世界。
在馬來西亞的一傢錫器手工藝生產線旁邊,有一面巨大的“手印墻”,根據工場介紹,墻上的每一個手印都代表著一位工廠員工,而這些鍍金的掌印,則代表此人已在工場努力付出超過40年——對於這一代大馬工人,他們並不適應頻繁更換工作的世界。
Grab作為東南亞互聯網巨頭,除在東南亞全面鋪開的網約車業務,在馬來西亞的重頭戲還有肉眼可見的外賣配送業務。
在吉隆坡街頭,尤其是時間接近中午,總能看到一批批外賣小哥穿梭在街上,摩托車後背著綠色的Grab外賣箱。
在吉隆坡的大型商場旁一處矮墻的陰涼處,是許多外賣配送員的聚集區。他們在這裡聚集停靠,並組成自己的“小世界”。“現在許多年輕人在吉隆坡打工,自己不願意做飯就會吃外賣,所以有很多人會選擇點外賣。”一位正在休息的吉隆坡外賣小哥告訴霞光社。
但另一位Grab外賣小哥告訴霞光社,在馬來西亞做外賣配送員比做網約車司機更加辛苦,因為他們沒有自己的私傢車。而在11月之後都是馬來西亞的雨季,他們會經常淋雨,加上吉隆坡的天氣非常熱,在外面送外賣不是頂著烈日就是頂著暴雨。
一位趕時間的吉隆坡外賣小哥正在闖紅燈
如果說網約車業務在馬來西亞市場主要是“紅綠之爭”的話,那麼外賣業務則完全是“粉綠之爭”—— 綠色的外賣箱自然是GrabFood;而粉色的外賣箱上印有一隻白色的熊貓頭像,是另一傢東南亞外賣品牌Foodpanda。
2018年,Grab收購Uber成為東南亞網約車巨頭,同年推出外賣配送平臺GrabFood。除此之外,Grab旗下除出行和外賣,業務也已經拓展到金融、健康、支付等諸多本地生活領域。
而根據墨騰創投數據,在馬來西亞市場,2023年Grab的GMV占馬來西亞外賣市場的65%,而Foodpanda的占比則為30%。
早在2012年,Foodpanda就在新加坡出現。2016年,歐洲外賣巨頭Delivery Hero收購Foodpanda,此後這隻粉紅熊貓在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等國傢不斷拓展市場,在東南亞國傢擴張。
曾有消息,Grab年初正在和Delivery Hero談判,意欲收購Foodpanda,給“粉綠之爭”畫上句號。
從去年年底Delivery Hero旗下的Foodpanda就在尋求收購方,Grab則有意收購Foodpanda,預估出價或超過10億歐元(約折合78.64億元人民幣)。
但根據不久前老撾媒體的消息,2024年2月21日Delivery Hero方面表示,“已終止與主要談判方就東南亞市場潛在出售事宜進行的討論。”
且Delivery Hero的CEO Niklas Östberg 表示,“我們相信,該地區仍然有能力推動大規模盈利增長。經過數月的討論後,我們做出終止談判的決定。”
雖然,消息顯示Delivery Hero依然看好東南亞外賣市場增長,但其在過去一年內幾次裁員,在東南亞幾個重點國傢市場份額都沒有超過GrabFood。
當然,GrabFood想要的“一傢獨大”也難以實現。
同樣,去年11 月,也曾經傳出中國外賣巨頭美團有意收購Foodpanda東南亞的業務的消息。但隨後又表示美團已放棄購買Foodpanda,原因很可能是美團研究後,認為東南亞外賣業務難以盈利。
“東南亞的線上經濟,包括本地生活也好,電商直播也好,雖然目前增長率高,但競爭環境無法和國內相比。”某互聯網出海大廠馬來西亞員工告訴霞光社。“這邊並非一個很激烈的競爭環境,最大的問題是規模很難做到像國內那樣。”
“出海再造美團”並不容易,雖然大馬一線城市的線上本地生活方式,已在年輕人群體高度滲透。但對於大型平臺來說,東南亞市場依然存在著市場規模上的限制。
一方面是東南亞幾個國傢之間的市場分異,各國語言文化環境差異給規模化帶來困難。另一方面,東南亞如吉隆坡這樣的核心大城市數量有限,大量鄉村地區發展水平參差不齊,且消費嚴重受限。
目前來看,中國品牌出海大馬,未來預期依然集中在核心大城市的年輕人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