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及電動車，車價貴，充電難怎麼辦？加州又雙叒叕盯上有錢人，打算向富豪額外征收為期20年的環保稅。但這一次，加州州長卻與自己的黨派公開對立，還怒斥這是共享經濟巨頭Lyft的陰謀。
看著YouTube視頻，片頭廣告突然出現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又是一段無聊的政治廣告”，我最初心想。但看下去，廣告內容卻令我大感意外，紐森在怒懟總部設在舊金山的共享出行巨頭Lyft。
作為一位熱衷環保的民主黨州長，紐森居然和自己的政黨公開唱反調，堅決反對加州民主黨主導的給富人征收環保稅的公投提案。而且，他不僅自己不支持，還斥資在網絡和電視投放廣告，親自出鏡呼籲加州選民抵制這一政策。據媒體估算，紐森此次大規模政治廣告投放的金額可能高達數百萬美元。
這是怎麼回事？給富人加稅，投入環保減排，這些都是加州民主黨的一貫執政政策。為什麼這次紐森要突然和自己的政黨對著幹？這項政策到底有什麼爭議之處？
先說引發爭議的這個公投提案。今年的11月8日，加州將進行聯邦中期選舉以及從州到市的各級官員選舉，紐森本人也將競選連任。而每次重大選舉，選票上除那些官員和議員候選人的名字，還會出現一些公投提案，由加州選民自己決定若幹涉及到他們民生相關的重要政策。
紐森親自出鏡駁斥和斥巨資投放的這則政治廣告，就是在呼籲加州選民投票抵制其中的30號公投提案（Prop 30）。他指名道姓地指責這則提案隻會讓Lyft等共享經濟巨頭從中受益。
給富人加稅做環保
究竟什麼是30號公投提案？簡要地說，這一提案計劃從2023年起，對年薪超過200萬美元的加州富豪們額外征收1.75%的所得稅。這一加稅環保政策時間期限是20年，一直延續到2043年，除非加州提前實現預定的節能減排目標。
根據加州立法分析辦公室（Legislative Analyst Office）的預估，這一計劃每年能給加州政府額外帶來35億-50億美元的營收。這些新增稅收不會進入州政府的預算，而會進入一個特別信托基金，有著明確的資金分配與用途。新增稅款的45%將用於補貼新能源汽車，35%將用於建設充電站，20%將用於加州山火預防與撲救。
加州無疑是美國最註重環保減排的州政府。今年6月，加州政府旗下的空氣資源署（CARB）提出雄心勃勃的減排目標，要在2050年將溫室氣體排放量降到比1990年水平低80%的水平，並在2045年實現碳中和目標。
具體怎麼實現減排目標？除碳捕捉技術，推廣普及新能源汽車，減少汽車尾氣排放是最重要的一環。目前加州將近50%的溫室氣體排放都來自於交通領域，在聖何塞等一些大城市甚至超過60%。
作為美國人口最多（4000萬）、經濟最發達的州，目前加州的轎車、卡車、客車和摩托車總保有量超過3000萬輛。盡管加州是美國最支持電動車的州，但目前零排放車輛保有量依然隻有113萬輛（今年第二季度數據，全美總保有量為264萬輛）。
對新能源汽車發展，加州政府有著明確的規劃：2030年零排放車輛保有量要達到750萬輛，2035年徹底禁止銷售所有燃油新車，隻允許銷售新能源汽車。加州每年的新車銷量大約在150萬輛左右。
但電動車普及依然面臨兩大障礙：價格和充電。電動車的價格依然居高不下，遠超同級別燃油車，讓對中低收入居民無力負擔。目前最便宜的電動車是尼桑Leaf（2.8萬美元），但續航裡程隻有200公裡。而且，即便加州擁有全美國最密集的充電站網絡，但因為目前電動車的充電速度緩慢，相對於加油體驗來說，充電依然是電動車全面普及的主要瓶頸。
因此，30號公投提案針對的就是這兩個電動車普及的障礙。專項稅收的80%都將用於普及新能源汽車。具體而言，45%的資金用於向購買零排放汽車的車主提供退稅，35%的資金用於興建更多的充電站。目前加州居民購買電動車可以獲得至多7000美元的退稅優惠。
此外，這筆稅收的五分之一將用於招聘和訓練消防隊員。受極端氣候變化影響，加州近年來遭受歷史性幹旱，年年山火肆虐。加州每年都要投入20億-40億美元用於撲滅山火。在山火爆發季節，加州消防隊員每年都處於疲於奔命與應接不暇的狀態，甚至不得不讓服刑犯人來幫助控制火勢。而且，熊熊燃燒的山火也帶來嚴重的空氣污染和環境問題，加劇加州的減排難度。
簡而言之，30號公投提案的內容就是劫富濟環保，普及電動車和防治山火。這一提案的受益群體顯而易見，也因此得到加州電工協會、建築行業工會、消防行業協會以及諸多環保機構的支持。在加州執政的民主黨也宣佈支持這一提案，包括舊金山、洛杉磯、聖何塞、奧克蘭等核心城市的市長。
當然，有支持者就有反對者。30號公投提案的主要反對者來自商界，包括加州商會、加州小企業協會、加州教師協會；加州共和黨堅決抵制這一加稅舉動。但最令人驚訝的是，民主黨州長紐森居然堅決反對這一劫富濟環保的提案。
Lyft是真正大金主
在政治廣告中，紐森把30號公投提案斥之為“特洛伊木馬”，義正言辭地斥責“這是某傢公司攫取巨額納稅人補貼的陰謀¼¼30號提案看起來是一個氣候變化倡議，但實際上卻是一傢公司用加州所得稅來滿足公司私利的手段”。
紐森說的某傢公司指的就是Lyft，因為這傢共享經濟巨頭是30號公投案背後最主要的推動者。30號公投提案已經籌集近4000萬美元的政治資金，而Lyft是其中最主要的資助者。在加州發起一個公投提案需要至少收集5%的註冊選民簽名支持（目前的門檻是62.5萬人），沒有巨額資金投入地推是不可能的。
不過，Lyft並不是幕後操縱者，而是一直站在前面，並不回避他們對30號公投提案的捐款資助。Lyft CEO格林（Logan Green）公開表示，Lyft會全力支持這一提案，因為環保減排事業刻不容緩，這一提案真正的受益者是被空氣污染傷害的加州數百萬民眾。
那麼，Lyft為什麼要斥資數千萬美元支持給富人加稅做環保？乍看起來，這個提案和共享出行行業並沒有什麼直接的相關性。這個提案的最初提出者也是洛杉磯的環保機構。
背後的真正原因是，加州政府在去年規定，硬性要求兩大共享出行巨頭Uber和Lyft在2030年實現90%的出行裡程都來自於電動車，迫使兩大平臺的簽約司機轉用電動車載客。而在2018年，這一比例甚至還不到1%。
由於共享出行的車輛都是私傢車，Lyft和Uber當然希望加州政府能夠拿出更多補貼力度來普及電動車，而不是給共享出行公司施加壓力。現在30號公投提案要從富豪們口袋裡掏錢來補貼電動車，讓更多普通私傢車主買得起電動車，並且便利充電設施，Lyft和Uber當然對此喜聞樂見，這等於是減少他們的政策合規負擔。
稅負太重富豪出逃
那麼，30號公投提案的反對者怎麼說？加州共和黨和諸多商業群體指出，加州政府2019年設立環保減排目標的時候，就已經專項撥款500億美元用於環保減排，而其中就包括100億美元用於補貼零排放車輛以及8.1億美元的消防資金。既然已經專門留出專項資金，現在又要額外設立環保稅，毫無意義地給加州的納稅人（富豪階層）增加負擔。
加州原本就是美國納稅負擔最重的州，尤其是對富人而言。對年收入超過100萬美元的富豪，他們不僅要向加州繳納美國最高的13.3%的州個人所得稅，買賣股票套現還要再繳納13.3%的州資本利得稅（同樣是美國最高）。而在德州，不僅沒有州個人所得稅，也沒有州資本利得稅，隻需要繳納聯邦稅項。對富豪來說，離開加州就能省下可觀的納稅金額。
避稅是馬斯克在2020年賣光加州房產遷移到德州的主要原因。單是搬到德州這一步，就能讓他省下幾十億到上百億美元不等的州稅（取決於他拋售股票套現的規模）。成為德州居民之後的過去一年，馬斯克就已經拋售特斯拉股票套現超過150億美元。
逃離加州的不僅是馬斯克這樣的超級富豪，每年都有數十萬人離開加州（去年統計數據是36萬人），而德州則是他們遷居的首選地。德州政府的統計數據顯示，從2018年到2021年間，共有16.15萬來自加州的居民申請換發德州駕照。
不過，外界猜測紐森反對30號公投提案的真正原因是，他很可能打算在2024年參選美國總統，因此希望和民主黨的激進政策保持距離，不想自己和加稅這樣的敏感政策關聯起來，樹立自己是溫和派民主黨人的形象。因為激進派民主黨人很難贏得聯邦層面的選舉，尤其是在一些搖擺州。
過去兩個月時間，紐森的一系列舉動讓很多人開始猜測他入主白宮的政治野心。他努力將加州打造成環保、女權、平等、控槍的政策旗幟，並且公開挑戰德克薩斯州和佛羅裡達州長這兩大共和黨大本營州，甚至在佛羅裡達投放政治廣告闡述自己的政治路線。
民主黨對紐森失望
紐森不願意給富豪加稅，不想給自己掛上激進派的標簽，但此舉也讓他站到加州民主黨的對立面，遭致自由派和環保人士的諸多批評。民調顯示，74%的民主黨選民都支持30號提案，而78%的共和黨選民都反對這一加稅提案。顯然，自由派和保守派在是否支持給富豪加稅來資助環保的問題上立場分明。
在紐森投放政治廣告反對30號公投提案之後，諸多加州民主黨政治人物和環保機構都對紐森表示意外和不滿，更認為紐森指責Lyft幕後操縱公投提案是在“轉移視線”。
奧克蘭市長薛麗比（Libby Schaaf）對媒體表示，“我很驚訝州長居然反對這一計劃。雖然我很尊重他，但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立場相左。”聖何塞市長裡卡多（Sam Liccardo）則反駁紐森，“雖然Lyft的確會從中受益，但如果空氣質量得到凈化，山火得到有效防治，那就是一件好事。”
加州清潔空氣協會（Coalition for Clean Air）更毫不留情地反駁紐森，稱紐森應該停止欺騙加州民眾，30號提案並不會讓某個企業直接受益，而是為幫助加州普及零排放車輛，受益者是諸多普通民眾，當然也包括共享出行司機。該機構強調，加州目前的電動車普及資金還不夠。
美國肺部協會（American Lung Association）的加州辦事處負責人巴雷特（Will Barrett）表態說，“加州擁有美國最惡劣的空氣污染。30號提案的核心就是解決我們最困難的挑戰。”
從9月初的民意調查來看，加州選民更傾向於批準30號公投提案，額外給富豪加稅來普及電動車，支持比例達到55%，而反對比例隻有40%。看起來，這條提案在加州公投通過的可能性很大。
Lyft連續資助公投
而對Lyft來說，他們已經對推動加州公投這事駕輕就熟，2020年他們就大獲成功。那一年，加州選民在選出總統和議員的同時，也支持Lyft等共享經濟巨頭提出的22號公投提案，允許這些企業得到加州新勞工法的豁免，無須向簽約司機提供正式員工的福利待遇。
根據加州在2019年通過的新合同工法案，共享經濟巨頭必須將簽約司機視為正式員工，給予他們完善的福利待遇。對簽約司機來說，這意味著他們的未來生活工作將得到有效保障，因此這一法案得到司機工會組織的力挺。
但對Lyft和Uber等公司來說，這會直接動搖共享經濟的模式根基，突然新增幾十萬正式員工的福利，也會導致運營成本急劇增長。由於Lyft和Uber輸掉對加州政府的上訴，發起公投交由選民決定成為他們唯一的解決之道。
在2019-2020年，Uber、Lyft、Instacart、DoorDash等幾大共享經濟巨頭總計投入近2億美元，從社交媒體到網絡平臺到線下廣告，在加州進行鋪天蓋地的宣傳和遊說。這些共享經濟巨頭呼籲選民支持給予他們豁免待遇，否則加州消費者打車外賣的價格會大幅上漲，甚至以退出加州市場作為威脅。
最終在2020年11月的加州公投中，58.6%的選民支持給予共享經濟巨頭們豁免待遇，不必將簽約司機視為正式員工。這些共享經濟巨頭也保住自己的業務模式，不必“兌現承諾”退出總部所在的加州市場。兩年之後，Lyft再度卷土重來，投入數千萬美元推動30號公投提案。
而有趣的是，盡管另一傢共享經濟巨頭Uber也會從30號公投提案受益，但相對於Lyft的積極出資推動，Uber卻始終保持著低調，拒絕就30號提案公開表態，也沒有進入紐森的怒懟目標。
悶聲大發財，這是墜吼地。（ 鄭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