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擅長搞錢的爭議人物，在節後站在輿論場C位。一位是咪蒙，短劇《我在八零後當後媽》春節撈金過億；一位是李一舟，Sora大火後，他被網友調侃為“AI圈子裡唯一可以和奧特曼平起平坐的華人大神”。根據業內流傳數據，這位如今主打售賣AI課程的自媒體博主，收入也過億。
隻是，在慕強盛行的中文互聯網，這兩位“有錢人”得到的待遇不算友好。
區別在於，咪蒙是因為曾經的編造事實煽動情緒，但自從她轉行短劇之後，風評漸變；李一舟卻被錘得很徹底，甚至被央視點名，不管是眼下的知識付費還是此前的所謂連續創業，過於靈敏的身段，都讓他很難甩掉“投機者”的標簽。
當那些真正投入資金與精力做AI的創業者，大多還在暗夜中摸索前行，這位被包裝出來的AI巨頭，卻成為確定的既得利益者。其中落差與反諷，一目然。
在涉嫌侵權的風波之後，李一舟的AI課程於2月22日全網下架，個人視頻號也被禁止關註，如今已經恢復。至此，這場賺錢的表演暫時告一段落，但對於李一舟而言，這遠不是終點。
畢竟，投機者的另一面是“堅韌”。一條路走不通，他永遠都會努力去找到下一條路，復制自己熟悉的那些套路。
風暴中心
李一舟是在2023年2月中旬，也就是ChatGPT在國內引發熱議不久後，及時抓住這個風口，開始在抖音、小紅書上發佈人工智能、ChatGPT相關視頻的。
本就是知識付費領域自媒體博主的他，隨後開始在直播間售賣199元的“每個人的人工智能課”，憑借著重復“還有最後一個名額”“最後10個名額，搶不到就要999”“再過30秒下播”等饑餓營銷的話術，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成功將這一課程賣出25萬份，成為網友口中的“AI最大受益者”。
如果事情僅僅是這樣，即使人們對這種做法再看不慣，恐怕也不至於全網嘲諷。
但問題在於，這驚人的銷量顯然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那就是他在宣傳時為自己背書用的“清華博士”“科技公司創始人”的頭銜，“學工科的”“清華學霸”的人設，以及抖音賬號簡介中擅長解決人工智能問題的說法。這些內容的真實性引發許多爭議。
首先，李一舟是清華大學的博士不假。
但確切地說，他是畢業於清華美院的博士，且本科與碩士均就讀於湖南大學設計藝術學院。有傳言稱，湖南大學的藝術學院，藝術生高考文化課達到300分左右就能讀。
他在宣傳時聲稱“我是學工科的”也頗有爭議，因為據他曾經上過的求職節目可知，他攻讀的是工業設計和設計創新方法專業，或許名稱與工業搭邊是他將其稱作“工科”的原因，但實際上，這一專業還是屬於設計類。能夠印證這一點的是，他在宣傳人工智能的先進——指其能夠在15分鐘將圖片生成視頻時，曬出的博士畢業照上，學士服領子是粉色的。
而在知網上搜索作者為清華大學的李一舟，出現的學術期刊論文共有三篇，其中兩篇發表於2012年，一篇發表於2013年，分別為《設計產業化與國傢競爭力》《在博物館和街道中邂逅設計，在自由無序中品味文化——2012倫敦設計節漫記》《百年浸潤的城市文化——倫敦的設計博物館》。
他對於人工智能的研究和擅長，並沒有體現在學術方面。唯一能夠與智能搭上一點邊的，大概是他在賣課前的三次創業，這三次創業的項目分別是魔鏡app、微蜜app和12sleep匙悟科技。這或許也是他自稱“三傢科技公司創始人”的由來。
除領域上不搭邊以外，最重要的，也是讓李一舟成為眾矢之的的是，他的課程被指責有很大的水分。
他所售賣的199元的AI課程主要有39節課，其中24節時長短於10分鐘。且課程內容十分基礎，可以稱為掃盲程度，還不時插有硬廣。
他做一個可用於AI圖像創作的“一舟智能”網站，並為每位購買課程的學員免費提供110萬算力積分，用這個網站入口大概能畫10次圖。該網站日前被B站一位UP主指出盜用很多模型作者的模型，其要求李一舟及團隊在維權視頻發佈5天內下架所有未經授權的模型與公開道歉。
2月22日，國內最大的AI模型、AI創作分享社區 LiblibAI 也撰文，稱“一舟智能”未經授權就上傳社區的模型並用作商業化，損害公司和模型創作者的權益，已訴諸法律手段。目前網站上被盜用的模型已經下架。
圖：“一舟智能”官網新增模型版權說明通知
對此，在2月21日在回復鞭牛士提問時，李一舟對目前出圈黑紅表示無奈，並拒絕進一步的提問，隻是表示現在風口浪尖不好回復。同一天晚間，他又對界面新聞做出回應稱，“正在整理對應內容，事件被誤解和誇大。”
看樣子委屈的李一舟，其實並不委屈。
連續創業
提起李一舟這個名字，人們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在2012年5月，他參加電視求職節目《非你莫屬》時舌戰周鴻禕、潘石屹等一眾大佬的情景，因為他在節目上的出色表現，李國慶給李一舟提供UIUE總監的實習機會，同為清華校友的百度愛樂活CEO蔡虎向李一舟拋去橄欖枝，都遭到他的滅燈。最終，潘石屹開出“月薪6000元以上，與世界最優秀的建築設計大師接觸”作為附加條件，將李一舟挖走。
圖：李一舟在《非你莫屬》獲得SOHO中國設計部實習崗位
當時已經獲得SOHO中國設計部實習崗位的李一舟，被看作“網絡文化”的一個現象。從那時起，網上就鋪天蓋地給他打上“超牛求職者”、“清華博士”等標簽，一時之間，“清華博士李一舟舌戰boss團”成為網絡熱詞，李一舟本人也收獲一大波流量。
雖然初嘗到互聯網流量所帶來的巨大力量，但彼時的李一舟還是選擇在自己的專業上發光，並沒有將這波流量有效轉化為紅利。他表示，“現在設計行業有點走偏 ，我想傳播正確的工業設計價值”，他還說自己想做慢體驗的東西，不會去跟風。
這並不代表李一舟沒有野心，相反，他反復創業的經歷也能側面展現出他的野心。
而在這之後，有內部人士稱，在SOHO中國實習兩個月後的李一舟，因專業方向不對口為由，辭去這份工作，轉而跳槽去360做產品經理。不過在他講述自己的商業之路時，這兩份工作——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工作經歷，他連提都沒有提及，反而是重點強調他之後創業的經歷。
在搭上這趟AI流量快車之前，李一舟就在創業路上沒少折騰。
最開始時，李一舟和朋友在論壇上倒騰牛仔褲服裝生意，賺到第一桶金——4萬元。之後，李一舟自稱在2008年碩士在讀期間開過3傢設計公司，從簡單的工業設計再轉型到設計咨詢，“每傢公司都是賺錢的，但沒賺到大錢，最多一年也就賺200萬。”但李一舟這段創業經歷的真實性無從考究。
據公開資料顯示，李一舟真正意義上的創業時間是在2012年。還在讀博的他，盯準年輕女性群體，找來自己的清華同學設計出一款叫“魔鏡”的app軟件，能夠對鏡子發出聲波指令，讓鏡子成為“照相機”。然而，沒有鏡子廠商願意接隻有幾十面鏡子的小單生意，而體積大、易碎的鏡子運輸成本昂貴，也讓他們難以承擔。無奈之下，項目被迫夭折。
而在第二年4月，不安分的李一舟再次在女性賽道創業，找上6個同學、朋友，組建“微蜜”創業團隊，做一款專為女性設計的皮膚測試儀app及產品。同年9月，李一舟創建匙悟科技公司。數據顯示，匙悟科技完成過3輪融資。2016年，啟迪之星創投、知卓資本、夏鼎資本參與A輪融資。2014年-2015年，匙悟科技完成過數百萬美元的Pre-A輪，以及數百萬人民幣的天使輪融資。
盡管李一舟一再稱自己並不是互聯網的弄潮兒，但那時起，李一舟已經有意識地在打造自己的人設。他太清楚“清華博士”這個頭銜帶給自己的影響力。
從創建公司到出去融資，甚至在後面出去演講時，清華博士的身份都給他帶來資源和人脈。而在所有的互聯網社交平臺上，從人人網、微博、豆瓣再到後面在小紅書、抖音引流，李一舟最重要的標簽也是清華博士，他也曾直言不諱道，“不少人就是沖著我的清華博士來的，為什麼我不提呢？這就是我的優勢所在。”
其次，李一舟太懂如何抓住流量密碼。從微信社群、小宇宙播客、再到抖音、小紅書直播，他發佈的話題都是普通人最關心的問題，例如創業、副業、逆襲、財務自由，甚至教別人怎麼做爆款視頻，怎麼引流。
圖：李一舟小紅書話題內容截圖
在2020年，李一舟註冊知識星球，正式做起付費社群。話題從他的創業經歷延展到各種熱門商業話題，基本是當下什麼比較火，他就講什麼。隨著2023年ChatGPT在全球爆火，李一舟果斷放棄月銷幾百萬的“普通人翻身”課程，轉而推出199元的《每個人的人工智能課》，在一年內賣出約25萬套，銷售額約5000萬元。
從人設打造、話題內容的選擇到花錢投流的時機，李一舟及背後的團隊都是有過精心設計和考量的，在話題最火的時候同時也在增大自己的曝光。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確實是個聰明的投機者。
從羅振宇到李一舟
在2020年4月，李一舟在自己公眾號回粉絲評論時說道：天時地利人和，老羅（羅振宇）抓住時代機會，這是敏感性和多年積累的交匯點，我也看到類似的機會。
的確，李一舟也是在這個時期開始“轉型”的，從而邁向知識付費的道路。
2021年，在抖音上出現一批教別人做抖音的博主，像是透透糖、大藍、海參、董十一、孤狼等，這些掙大錢的抖音網紅，都是教人做抖音的人。而那時的李一舟也開始在抖音上售賣教學課程《一舟一課》，4個月的時間就成功變現2300w。三年後的今天，李一舟又憑借AI課程成功變現5000w。
如今李一舟被錘，但鮮少有人知道，這並不是李一舟第一次被錘。
在2022年，李一舟在和電商博主小關罵戰之後，賣課效果就曾直線下滑。因為爭議太大，當年5月隻賣出30萬的課，並且當時就有很多用戶認為李一舟是騙人，要求退費。“李一舟的課，質量不是很好，同行都看不上”，一位已經靠賣課月入過百萬的知識博主王晶在接受Tech星球采訪時表示，“但他的流量是比別的同行都好，所以同行恨他是必然”。
甚至網上出現過這樣的說法：李一舟是因為創業失敗，企業倒閉負債1000萬，離開北京，躲到杭州農村，實屬無奈下，被老婆邊罵邊在後山拍視頻，並沒有表面看起來光鮮和厲害。
同是知識付費博主，同是一定程度上販賣焦慮，背負上割韭菜罵名，在知識付費賽道脫穎而出，李一舟也確實像老羅一樣，抓住自己的時代機會，將商業化模式與自己個人IP高度綁定。
不過，如今，同樣都是個人IP撐起來的聲望和流量，在同一知識付費賽道上，先行者羅振宇和李一舟顯然做出兩種選擇。
在2022年12月21日，羅振宇做10年的羅輯思維正式下線。當眾人還在力爭成為網紅、力爭延長網紅IP的生命時，初代目知識網紅羅振宇，在網紅10年後，堅定地走向“去羅振宇化”，這種放棄“羅振宇”個人IP的轉型，不免讓人想到，是其公司多次上市卻均告失敗的無奈之舉。在接受36氪專訪時，羅振宇曾表示“網紅這件事情，花無百日紅，終將死亡。一個瞬間紅起來的東西，往下墜落的力量比你想象得要大。”
如今接受個人IP流量反噬的李一舟，早就做好準備，選擇接受這種往下墜落的命運。在2022年被噴的時候，李一舟就曾表明過自己的態度，“你賺到錢，而且是很多錢，那就要理所當然被噴。”
圖：李一舟抖音櫥窗、視頻號櫥窗、小程序產品均已下架
在曾目睹過自己的一任老板用10分鐘PPT拿下韓國客戶的真實案例後，李一舟深刻明白拿下客戶、賺到錢並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而是一場表演的過程，他稱之為“真實的表演”。盡管現在網上都是噴他的言論，但就像去年自媒體發佈過一篇名為“誰還記得羅振宇”文章一樣，在熱度過後，誰又會在乎他如今的窘境？
隻要是需要指路者，或者夢想通過捷徑實現彎道超車的人足夠多，李一舟們就永遠會有市場。
李一舟的AI賺錢表演暫時告一段落。但這遠遠不是故事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