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商業航天已迎來最好發展機遇,已由基礎制造、產品研發的1.0時代進入應用牽引、市場主導的2.0時代,並將在10年內追上美國的發展水平。”“長征十一號”火箭首任總指揮楊毅強近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時說道。
楊毅強現任中科院空天飛行科技中心主任,不久前,中國最大固體運載火箭“力箭一號”的成功首飛讓參與其研制的公司中科宇航“浮出水面”,而楊毅強作為中科宇航創始人的另一身份遂為眾人熟知。
日前,多款手機搭載衛星通信技術的消息引起人們對衛星軌道等太空資源有限且不可再生的探討。其實,全球在商業航天領域的競爭早已展開。9月9日,美國副總統哈裡斯便在美國國傢太空委員會大會上呼籲,相關機構需在6個月內提交規范新興商業航天活動的提案,以保持美國在太空領域的絕對優勢。
隻有中國和美國
環球時報:從全球商業航天的發展水平來看,中國商業航天處於怎樣的發展階段?市場規模如何?
楊毅強:在商業航天領域,已形成一定市場規模的就是中國和美國。美國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推進航天商業化,馬斯克成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公司)時,該產業在美國已發展得較為成熟。中國商業航天雖起步較晚,但在政策扶持、資本加持和市場需求牽引下,發展態勢風起雲湧,如火如荼。2015年是中國航天商業化元年,2021年的一份報告顯示,中國商業航天的註冊企業已逾370傢。過去7年間,在運載火箭、衛星應用等領域均已出現頭部企業,已形成國傢隊與民營派互補的格局,發射次數、發射載荷質量和在軌衛星規模均居世界前列。
目前,中國的商業航天已從1.0時代進入2.0時代,並有望在5年內進入3.0時代,期間,我們需要將火箭運力提升至5噸到14噸、建設全球性衛星星座、實現火箭可回收並降低成本。另有數據顯示,從2015年到2020年,中國商業航天市場規模年復合增長率達到22.09%,這與中國擁有完整的自主知識產權和人才造血機制,以及國傢的扶持有關。但從商業航天的經濟規模和整體企業估值來看,體量還相對較小,真正靠火箭和衛星盈利的企業較少,目前中國商業航天企業整體仍處於“積累”階段。
環球時報:近年來,中國商業航天賽道吸引資本“蜂擁而入”,目前,哪些領域是商業航天的投資熱點?
楊毅強:投資熱點還是火箭和衛星。但其實,火箭和衛星相關的企業數量已足夠多,且頭部企業已經顯現,資本的不斷湧入反而會造成這些企業的內耗,所以我建議,資本方可以將焦點更多地放在上遊的供應鏈(如發動機、元器件等)和下遊的衛星應用(如導航、遙感等)上。因為,沒有優秀的供應鏈產品就不會有好的系統集成產品。
2025年中國有望開啟太空旅行,票價200萬—300萬元
環球時報:中國商業航天的“春天”是否已經到來?此前,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藍色起源等推出的太空旅行計劃引發全球關註,那麼中國發展太空旅遊的時機是否已成熟?
楊毅強:最遲到2027年,中國商業航天的“春天”便會到來。商業航天的“春天”可依據以下標志來判斷:第一,衛星星座大規模組建,運載火箭進入高密度發射階段,實現低成本大型液體火箭回收和復用;第二,獨屬於商業航天的商業模式,如太空旅遊,得以實現;第三,導航定位、導航增強、低軌互聯網及高時間分辨率遙感星座等能為大眾和企業提供服務。
具體到太空旅行,目前可分三種。第一種是進入空間站,這對遊客的身體、心理素質等有嚴格要求;第二種是以維珍銀河的“白色騎士”為代表的通過雙機身航空運載飛機將遊客帶入太空,但該模式舒適感和安全性較差;第三種就是目前技術較為成熟的亞軌道旅行,適合大部分人群。隨著商業模式的完善,2025年,中國有望開始亞軌道旅行,票價約200萬到300萬元人民幣。
環球時報:請解析中國商業航天的“變現”路徑和底層邏輯,中國商業航天企業都面臨哪些發展機遇與壁壘?
楊毅強:中國航天商業化需雙輪驅動——市場需求與技術創新。航天的商業化方向並不復雜,如商業火箭本質上就是運載工具,未來的主要盈利模式是按公斤收費,並發展廣告命名、文旅等延伸服務;而衛星的商業化路徑則是提供穩定、精確的數據,如衛星導航,以及遙感衛星與環境監測、城鄉規劃等的結合。我認為,中國商業航天的發展關鍵不是火箭或衛星,而是應用。越接近普通民眾和終端用戶的業務收益越高,我們要讓商業航天深入到普通人生活中。
對商業航天企業來說,目前在輿論層面的不良傾向是企業動輒宣稱要做中國“馬斯克”,希望以故事獲得市場和資本青睞,但可靠的產品才是發展基石。其次,傳統航天重發射但輕服務,相關企業應強化服務意識,形成“火箭要為衛星服務,衛星要為應用服務”的理念。此外,企業還應避免“跑馬圈地”,而要搭建公共實驗平臺,盤活各自資產。最後,很重要的一點是,未來商業航天會向全球化演進,中國相關企業還應增強對國際市場的敏感度,擔負起引領國際行業標準、服務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並“走出去”的重任。
商業航天投入產出比:1∶20?
環球時報:從“長十一”總指揮到商業航天創業者,如何看待身份的轉變?
楊毅強:轉型總伴隨著陣痛。創業後,我們似乎可以“放飛自我”,但所有的平臺,包括研發體系等都需重新搭建。其次,作為商業航天從業者,我們需遵從商業規則和邏輯,除考慮怎麼做項目外,更要創造從國傢到社會層面,特別是市場認同的產品和商業模式。
環球時報:隨著太空旅遊、太空資源利用等的全面開拓,商業航天對全球經濟增長的引擎作用都體現在哪些方面?
楊毅強:這個問題可以從“傳統”和“新態”兩個層面來分析。傳統概念上,諸多研究報告都對商業航天的投入產出比做過分析,美國也有“商業航天投入1美元,將獲得7倍、10倍,甚至20倍回報”的說法。但該說法多指一些關系國計民生的重大工程,這類項目可將大型火箭、衛星等研制過程中形成的成果轉化為國民經濟所用,比如中國北鬥衛星為全球用戶提供的全天候、全天時、高精度的定位、導航和授時服務。另一方面,商業航天技術的進步也將帶來不可估量的經濟效益,這些科技將落地轉化到消費級的應用場景中,比如訂購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星鏈”衛星互聯網服務的全球用戶已超45萬;再比如中國智慧城市建設、中國大物流建設等,這些技術信息化讓人類社會經濟的運轉更高效;此外,遙感技術、導航增強、無人技術等不僅能帶來更大的經濟效益,還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助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