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變,這隻會讓我們更加艱難!”盡管對於“華為不造車”的指令嚴格執行,但餘承東顯然還是心有不甘。“現在被制裁,美日德的車企不會用我們的方案;新勢力中,臺下在座的李斌、李想都有自己的追求,他們為市值、控制點等,不會選擇我們;傳統車廠,怕失去靈魂的也不會和我們合作。那我們的東西賣給誰呢?”4月1日,華為常務董事、終端BGCEO、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CEO餘承東在電動汽車百人會論壇上說出心裡
圖片來源:中國電動汽車百人會
日前,華為創始人、董事長任正非署名發出汽車業務決策公告,再次強調“華為不造車”,“有效期5年”。
隨後,在華為年報會上,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提到,“有些部門和合作夥伴在濫用華為品牌。在任總發佈的最新文件裡,華為明確要求,嚴禁華為品牌出現在汽車品牌前面,或作為汽車品牌。”
2023年3月31日晚間,餘承東在華為心聲社區“華為不造車”的帖子下實名回復稱:“這個時代變,這隻會讓我們更加艱難!若幹年後,大傢都會看明白的!留給時間去檢驗吧!”“對一個行業,隻有深入洞察,深刻理解,才能把握住正確的方向!標記一下,若幹年後再來看吧!”
一連串的感嘆號讓餘承東看起來有一肚子的委屈,但他還是嚴格執行公司的決議。據解,餘承東已於4月1日下令清理所有(問界)旗艦店的宣傳物料,即撤掉所有“華為問界”、“HUAWEI AITO”之類的標識。在中國電動汽車百人會論壇上,餘承東表示,雖然說法上有改變,但其本質並沒有變化,華為依舊是在做“HUAWEI 問界”的生態品牌,幫助車企造好車。
“5年不造車”
3月31日,華為發佈2022年財報。面對這份凈利潤下跌近70%的財報,華為認為業績表現在“意料之中”。
財報數據顯示,華為2022年實現銷售收入6423億元,同比增長0.9%,凈利潤356億元,下降68.7%;經營活動現金流178億元,下降70.2%;凈現金1763億元,下降26.9%。
華為輪值董事長、首席財務官孟晚舟表示,過去一年,華為從被制裁的戰時狀態轉變為制裁常態化的狀態。華為財務盈利情況下滑的主要原因,是整體經營利潤在下滑,同時研發投入加大。
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表示,2023年是華為生存與發展的關鍵之年。嚴峻的外部環境和非市場因素,繼續影響著公司經營。
同一天上午,任正非本人簽發5年不造車的文件。徐直軍特意強調,這個決定是EMT(經管會)做的,“華為發的文件有效期最長5年,5年後、10年後我們還得再來一遍”。
徐直軍表示,華為不造車的決議剛剛重新發佈,而且有效期為五年,這是華為第二次發佈這樣的決議。“這個文件的有效期隻有五年,是因為華為所有文件的有效期最多隻有五年。”
在溝通會上,徐直軍甚至有些疾言厲色,“有些人、部門或合作夥伴在胡搞華為的名聲,這些事情查清楚後,華為辛辛苦苦建立的品牌,可不會被人隨便利用。華為不造車,也沒有任何品牌的車。”
顯然,徐直軍在批評餘承東。華為關於造車的分歧不是第一次曝光於外,但達到如此程度,還是令人感到意外。
次日,餘承東在電動汽車百人會論壇上談及此事,“華為不造車,是幫助車企一起造好車,我們一直堅持這個理念。隻是我們想讓‘HUAWEI 問界’成為生態品牌,讓消費者選擇的時候不困惑。因為現在是賽力斯生產,馬上奇瑞、北汽和江淮也會生產華為整套解決方案的車。這樣的話,如果車出來采用不同的品牌,我們去營銷、服務、零售就很復雜,投入成本很高,我們希望采用一個共同的元素和共同的品牌來使用。比如以‘HUAWEI 問界’的方式來做。但把它加上去以後,我們公司有些領導有不同的意見,因此又出文件,把‘HUAWEI’給取消掉。實際上本質沒有改變,我們是想做‘HUAWEI 問界’的生態品牌,共同打造系列化車型。”
事實上,“華為不造車”並不是什麼新鮮的提法。2020年11月25日,華為內部網站心聲社區就曾刊出由華為創始人任正非簽發的華為EMT決議【2020】007號《關於智能汽車部件業務管理的決議》(以下簡稱《決議》),重申“華為不造車,但我們聚焦ICT技術,幫助車企造好車”的戰略。華為甚至在《決議》中強調,“以後誰再建言造車,幹擾公司,可調離崗位,另外尋找崗位。”
餘承東的“委屈”
盡管餘承東也反復使用“華為不造車”的表述,但對於華為官方此次又重申“5年不造車”的決議,餘承東顯然仍有保留意見。
據餘承東介紹,華為在車業務領域每年的投入差不多有100億元人民幣,直接研發人員有7000多人,間接的華為平臺人員投入可能超過一萬。智能駕駛是投入最大的領域,芯片、算法、雲,整套的東西都需要支撐它。
“投入這麼巨大,如果沒有讓使用華為自動化解決方案的車大量銷售,就不能商業變現,就無法實現商業閉環。”餘承東說。
不過,大量銷售的商業閉環,實現起來卻並不容易。
“華為過去是做通信的企業,過去那些主流的大廠,T-BOX、車聯網的動力模塊,主要是選擇華為,這兩年因為制裁,我們退出很多合作。以前的奔馳、大眾,包括特斯拉等美國的一些車企都選我們,後來因為制裁的原因,慢慢退出來。”餘承東直言。
“過去我們的想法是,想成為零部件、Tier1的供應商,成為汽車領域類似於另外一個博世或大陸這樣的供應商。但是在今天這個時代,好像這個條件不太成立,因為華為做的不是像博世和大陸那種剎車、轉向等自動的標準化部件,我們做的是軟件、算法、雲、芯片等智能化增量的東西。”在餘承東看來,智能化增量的東西很難像標準化的部件一樣大規模地去售賣,“它需要跟車廠深度地‘卷入’,不斷地做OTA版本升級,不斷地迭代。”
目前車企與華為共有三種合作模式,分別是零部件供應模式、Huawei Inside模式(即HI模式)和智選車模式。這三種合作模式由淺到深,華為的基因滲透率也在逐漸提高。
外界關註最多的是HI模式和智選車模式。此前,采用華為HI模式的車企有北汽極狐、長安阿維塔和廣汽埃安三傢。但在3月27日晚,廣汽集團發佈公告稱,廣汽埃安AH8項目由與華為聯合開發變更為自主開發。變更後,華為將繼續以重要供應商身份參與公司自主品牌車型的開發及合作。換言之,華為與廣汽埃安AH8項目合作模式由HI模式變更為成為零部件供應商模式。
智選車模式則是在HI模式的基礎上,華為負責產品定義、整車設計和銷售,車企負責整車平臺開發和生產制造。
“采用HI模式,有三個廠商跟我們進行合作,現在基本上隻剩長安阿維塔。因此,我們推出智選車模式,把華為十幾年To C轉型積累的用戶體驗設計、產品設計、工業設計、品牌營銷、渠道零售,用我們整套To C的能力,一起幫助車企把車做得有競爭力、讓消費者喜愛。”餘承東說。
但是,產品究竟能不能賣出去,卻是另一個問題。“我們隻是提供技術,做出來的車並不一定能賣得掉,因為外觀、內飾、產品的定義,如果不是很有競爭力的話,可能也是賣不掉的。”餘承東表示,提供最好的技術,並不代表最終的產品能夠取得商業成功。
圖片來源:賽力斯汽車官方網站
2022年,華為與賽力斯合作的AITO問界品牌累計交付7.6萬輛。但在汽車市場競爭白熱化的2023年,AITO問界前兩個月的銷量卻並不理想。1月,問界銷量為4885輛,環比下跌56%;2月銷量繼續下跌至3505輛,環比1月又下滑21%。對此,餘承東表示,是因為產品在升級換代,智駕方案要升級為華為高階智能駕駛。
“造靈魂”與“造車”,都難
當前,智選車模式被認為是華為參與造車的最優的合作模式。
餘承東認為,傳統的中國車廠有很好的整車能力、基礎能力,包括工廠、供應鏈制造等整體能力,這些是華為所不擅長的。華為擅長的是智能化、電動化、網聯化,軟件、算法、雲以及芯片,這些能力的核心是以軟件為驅動的,是車廠所不擅長的。“我們跟他們組合起來,正好可以實現強強合作,合作共贏,幫助我們的夥伴成功,我們才能間接取得成功。”餘承東說。
但是,也有不少車企對華為智選車模式抱以警惕態度,甚至還引發喪失“靈魂”的爭論,害怕淪為華為的代工廠。
上汽集團董事長陳虹此前就明確表示:“與華為這樣的第三方公司合作自動駕駛,上汽是不能接受的,因為這就好比有一傢公司為我們提供整體的解決方案,如此一來它就成靈魂,而上汽就成軀體。對於這樣的結果,上汽是不能接受的,要把靈魂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造車,很難。而事實上,如今即便投身造車,恐怕也前景難料。造車不僅極為燒錢,最終能否熬到盈利也是一個未知數。在當前火熱的新能源汽車領域,目前僅有特斯拉與比亞迪實現盈利。造車新勢力中的頭部企業蔚來、小鵬、理想,在2022年凈虧損額度分別高達144.37億元、91.4億元、20.32億元。對於身處“關鍵之年”的華為來說,冒險造車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在2023長安汽車全球夥伴大會上,長安汽車黨委書記、董事長朱華榮表示,“過去3年,已經倒下75個品牌,預計3~5年後,或將還有60%~70%的品牌會面臨關停並轉。我們可以預料,未來的競爭,仍然將會非常激烈,但倒下的品牌會留出更多市場空間,讓活著的品牌發展更有餘地。”
何小鵬前不久表示:“我們如果把時間追回到2017年,中國大概有接近300傢的新勢力,以及有接近70傢乘用汽車品牌在中國銷售。截至今年,我們可以看到,大概隻有50傢左右的乘用汽車品牌在中國有銷量,我覺得,在5年以後可能隻有25傢,那麼在10年以後可能隻有數傢到10傢之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今天不管是10萬(輛)一年還是50萬~70萬(輛)一年的汽車公司,在5到15年之間都存活不,在中國能夠存活可能最低的數字會達到300萬(輛)一年這樣一個規模。”
顯然,無論“造靈魂”還是“造車”,在如今都並非坦途。或許,華為當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幫助車企來構築汽車產業鏈的核心技術、核心能力,以及我國的自主可控。同時,幫助我們的車企取得更好的商業成功,能夠真正地打造高品質、卓越體驗的智能電動網聯汽車;能夠跟產業共同發展,幫助我們的合作夥伴成功;希望我們自己也能夠形成商業閉環,實現生存和發展。”餘承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