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整天都在刷手機,這到底是怎麼?近一年裡,上海市兒童醫院兒童保健醫學部王莎莎經常聽到這樣的問題。作為一名兒童心理醫生,她感受到,2020年疫情後,青少年出現心理問題的比例驟增,反映在醫院的傢庭育兒門診、心理專科門診中,經常有傢長帶著孩子來看抑鬱、焦慮等問題,更嚴重一點的孩子還有雙相情感障礙、精神分裂癥等精神類疾病。而在這些孩子裡,過度沉迷使用電子產品的現象十分顯著。
根據這些觀察,王莎莎去查相關文獻,發現教育部在2021 年發佈過一個數據,在近1.1萬名參與調查的傢長中,超過三成認為孩子有手機依賴表現,經常下意識找手機,無法連接網絡時會焦慮,手機不在身邊會感到恐慌。
而另一組數據是,新冠疫情爆發之後,我國部分地區12-18歲青少年網絡沉迷的檢出率達到10%。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是,青少年在傢上網課,電子產品的使用頻率和時間增加,他們有更多機會看電子小說,刷視頻,打遊戲,逐漸達到沉迷上癮的程度。
像是海底下的冰山,隨著疫情退去,網絡沉迷的孩子慢慢浮現出來,引發的一些現狀已經成為一個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2022年11月,上海兒童醫院決定單獨成立一個網絡沉迷門診,王莎莎是這個門診的主要醫生。
門診成立後,王莎莎經常能接觸到網絡沉迷的孩子,年齡最小的隻有5歲,手機下載200多款遊戲,不願意去上幼兒園。還有一個9歲的孩子,經常感到不開心,自己在手機上做心理問診,問吃什麼藥能好。經過這些和孩子的交流,王莎莎看到,網絡沉迷背後,是孩子復雜的生存處境——不可承受的學業壓力,在現實生活中沒法維持良好的社交關系,遭遇孤立和校園霸凌,以及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尤其親子之間的沖突和拉鋸,往往讓孩子的狀況變得更糟。
當這些孩子走進診室,給王莎莎的感覺是麻木的、迷茫的。“孩子越來越痛苦。”他們在很早的年齡就開始承受壓力,經常感覺自己走到懸崖邊,不知道還能往哪裡去,甚至過早叩問存在的意義。在懸而未解的問題面前,孩子得不到答案,就把自己投入到虛擬的網絡世界,“背後隱含的是他們對於現實的一種逃避式的抗爭。”
這意味著,孩子所謂的“網絡沉迷”,不是一個一蹴而就能夠解決的問題。但王莎莎提示,沒有一個孩子願意一直躲避在網絡世界中,隻不過他們感到距離有秩序的生活越來越遠,不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重新管理起來。這時,如果父母能給孩子托底,成為他們的一個支點,“孩子獲得支持,重新走出去的力量也是無可比擬的。”
以下是王莎莎的自述——
文| 程靜之
編輯| 槐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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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13歲的孩子第一次進到診室,眼神無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看起來非常萎靡,顯然很長時間沒有好好睡覺。
因為嚴重網絡沉迷,孩子已經休學,在傢裡持續打一個月遊戲,一天要玩將近20個小時,作息完全紊亂。和他一起出現的父母顯得非常無措。有一次,他們實在看不下去,就沒收孩子的手機,把傢裡的網絡也斷,孩子突然情緒崩潰,搶過手機,直接從陽臺扔下去,接著開始砸電視,還和父母大打出手,把傢裡弄得一片狼藉。父母不知道怎麼處理,最後隻好打110報警。
暴力行為不止發生在傢裡。休學之前,孩子在學校社交上也出問題,最近一次的起因是幾名同學給他起綽號,他不知道怎麼用言語溝通,直接和對方發生肢體對抗,使得同學對他紛紛遠離。再往前推移,孩子從幼兒園就開始不合群,每次發生沖突,傢長就給孩子換學校,小學還沒畢業就已經換三所。
但不管孩子做錯什麼,傢長從來沒有跟孩子一起坐下來談談心,媽媽的辦法就是躲避、壓制,爸爸隻會失控地發脾氣。等到孩子嚴重網絡沉迷,傢長還是沒有探究原因,而是單純戒斷網絡,曾把孩子送到一傢全封閉式的拳擊訓練營,解到我們醫院開設專門的門診之後,又陪著孩子一起來診室。
最近一年裡,診室裡出現過不少類似這樣的孩子。為判斷網絡沉迷的程度,除面診訪談外,我們還會讓孩子填寫一些心理測驗量表。其中比較重要的一份設置13個問題,分成三個不同維度,一是看孩子與網絡分離是否會出現沮喪、暴躁等戒斷癥狀,二是孩子是否總是需要更多時間上網才能得到滿足,三是網絡是否造成孩子睡眠紊亂、註意力不集中、記憶力下降等身心影響。
這些問題的回答會被折算成分數,如果總分在75~95之間,孩子可能存在輕度到中度的網絡沉迷。這個階段的孩子往往已經釋放出一些明顯信號:比如對很多事情提不起興趣,但看到電腦、手機會眼睛發光;遏制不住強迫性的上網沖動,專註於打遊戲、聊天或者看視頻,而且時間越來越長;不願意處理更緊迫的事情,比如作業拖延到深夜十一二點,早晨起不來,上課精神萎靡,成績突然下降。
如果測量的分數高於95分,網絡沉迷可能就達到重度。這部分孩子已經難以從網絡中脫身,一旦上網行為被制止,他們會發怒,甚至出現攻擊、自虐行為。他們還會表現出對人漠不關心,排斥社交,甚至不上學,也不出門,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天大概有16~20個小時投入在網絡世界。
記得一位傢長曾經向我描述,他一天到晚幾乎看不到孩子——白天睡覺,等晚上一傢人都睡,孩子才像個夜貓子一樣,出來吃一頓飯,飲食和睡眠變得一團糟。
等孩子到這一步,親子沖突就會不可避免地發生。傢長很容易感到恐慌、不知所措,之後就采取粗暴的方式進行壓制,沒收孩子手機,斷網,在孩子房間裡裝監控。有的父母甚至把網絡問題上升到對孩子整個的否定,說他這輩子都會因此毀。孩子聽到這種指責,更不願意跟父母溝通,也不願意在一張餐桌上吃飯,關系就變得越來越壞。
我曾遇到親子關系最破碎的一個傢庭,孩子14歲,媽媽也是把她的手機搶奪過來,一個月不準她再碰。從那之後,孩子就把自己關到房間裡,跟媽媽完全不交流。後來,媽媽把手機還給她,孩子還是不願意說話,就在微信上發最簡單的消息。比如媽媽問,“起床吃飯嗎?”她就回答,“吃。”“不吃。”非常冷漠的幾個字。
這樣持續快兩個月,孩子可能也感到困擾,有一天主動發信息跟媽媽說,要去看心理醫生。她們從江蘇某地特地趕來上海,但是到門診,孩子全程低著頭,問她問題也始終不回應,就盯著一個地方發呆,仿佛一塊冰,精神抽離現實世界。
沖突在一些傢庭裡是更為劇烈的。不少孩子跟傢長對打,以至於傢長出現在診室時,身上還帶著明顯的傷痕。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手臂淤青的媽媽,孩子隻有8歲多,因為制止他打遊戲,孩子對她使勁踢打,爸爸不在傢,上年紀的外公外婆也制止不住,最後,媽媽隻好帶著傷“離傢出走”,在賓館躲過那一晚。
除在門診上看到的,媒體也總是報道,比如小學生因為打賞遊戲主播,花光環衛工母親4萬元積蓄;14 歲少年沉迷手遊,因為被父親訓,就報警抓父親;一名12歲的學生沉迷遊戲充值萬元,被父親批評後,從11樓跳下……你能感受到,網絡沉迷的孩子其實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群體,我們平時可能不是特別關註,但沉迷引發的一些現狀,已經超乎我們的想象,變成一個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
在我們參考的美國2015年版《精神障礙與診斷手冊》中,網絡成癮已經被列為一種精神類疾病。臨床上,網絡問題往往不是單獨存在,孩子還伴隨著抑鬱、雙向情感障礙,更嚴重一點的還有精神分裂。面對這些孩子,父母如果處理不好,一味戒斷網絡,隻會導致沖突升級,不僅沒有改善局面,反而會讓孩子演變成休學、盜刷父母銀行卡,甚至自傷自殘,發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王莎莎在門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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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第一次來到門診,基本都是被動的,他們會表現得不耐煩,不信任醫生,話語平淡,好像講述的事情跟自己毫不相關。
但等孩子打開心扉之後,就會發現網絡沉迷隻是表象,孩子內心充滿痛苦、迷茫。他們在很小的年齡就開始承受壓力,經常感覺自己走到懸崖邊,不知道還能往哪裡去,甚至過早叩問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在懸而未解的問題面前,孩子得不到答案,於是把自己投入到虛擬的網絡世界,背後隱含的是他們對於現實的一種逃避式的抗爭。
最常見的壓力來源就是學業,特別是“中考五五分流”的提法出現後,孩子上小學時就被要求努力。印象最深的是一個11歲的孩子,來到門診,戴著個眼鏡,講到學業負擔,她肢體會控制不住地抖動,說不幾句話,就要停下來嘆一口氣。這個孩子說班上的同學都很卷,作業寫到晚上11點,但因為存在註意力缺陷,她做作業很慢,熬到12點還是寫不完,在學校經常被老師點名批評懲罰,在辦公室補作業。
之後,哪怕老師批評的是別人,這個孩子都會感到胸悶心慌,寫不完作業會打自己,凌晨2點還難以入睡,有時候被父親批評,還會想從陽臺跳下去。因為重度焦慮,這個孩子最後隻好休學在傢,為讓自己放松,開始問奶奶要手機,欺騙說上網課,其實是沉迷於刷短視頻。
還有很多孩子沉迷網絡,源於在現實生活中沒法維持一個良好的社交關系,甚至遭遇到社交孤立和校園霸凌,才把註意力轉移到電子產品上。
比如門診還遇到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手機裡下載500多款遊戲,背後的原因是,孩子在學校不知道怎麼跟小朋友溝通,同伴關系不好,又比較調皮,本來坐在第一排,但是上課註意力不集中,老師認為影響課堂效率,把他調到最後一排。那個孩子的個頭並不高,就感覺受到集體的孤立,隻好通過打不同的通關遊戲,宣泄鬱悶的情緒。
還有一個上初三的孩子哭著對我說,自己性格內向,看著所有人聊得很開心,但她就是插不進去話,隻能往一邊縮。從六年級到八年級,她隻交到一個朋友,但是後來,班級裡一個人緣好的女生開始帶頭孤立她,把她唯一的朋友也拉攏過去。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就把自己投身在遊戲裡,慢慢打出一點成績,還贏得幾個以她為中心的追隨者。在虛擬世界裡,孩子終於成為一個帶領者,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那一個”。
被孤立和霸凌的大多是上初中的女生,她們出現在診室,有一個共性是,性格內向,說話聲音小到聽不清,顯得很不自信。這些女孩融入不集體,被同學說成“裝”,“假清高”,她們因此逐漸陷入抑鬱,沉迷網絡也表現出特性——不是打遊戲,而是試圖尋找和自己一樣的群體,有的互相依偎取暖,有的分享一些自傷經驗。我記得一個女孩進入到“自殺群”,被網絡監管到,警察及時告知父母制止,父母才帶著孩子來到我們門診。
其實,好的傢庭、學校教育可以提前規避這些問題。傢長要解孩子的性格特點,如果孩子偏內向,就可以對TA進行社交引導和訓練,教TA如何在一個合適的時機跟別人開啟對話。而在學校,孩子作業沒做完,老師想要起警示作用,但也要顧及孩子的自尊心是否受打壓。
除孩子之外,我們在臨床上還發現,很多網絡沉迷的孩子背後,都有一對電子產品使用過多的父母,甚至有的父母,自己從十幾歲就癡迷打遊戲、刷視頻,工作後電子產品更變成一種娛樂方式。所以當這樣的父母管孩子時,孩子就很不服氣。等孩子對電子產品不可控制,父母才意識到對孩子的影響如此之深。
有些爸爸不僅容易忽視孩子的網絡問題,而且在教育裡也是缺失的。記得一個讓我挺驚訝的孩子說,自己傢住的是別墅,她在三樓,爸爸在二樓,平時對她的關心隻限於學習,比如考試滿意還是不滿意,評判隻有肯定和否定,沒有更多的深入交流。爸爸提供的和孩子的需求也是錯位的,比如把孩子的房間裝飾成粉色,但她其實並不喜歡粉色,以至於孩子評價爸爸,“最熟悉的陌生人”,給爸爸打分隻有40分。
其實,這一代父母都是80、90後,他們也是在心理被忽視中成長起來,等到自己當傢長,都挺重視孩子的身體和學業,但又再次忽視心理問題。
從這一點上看,外地來門診的兒童表現更加明顯,他們大多是留守兒童,父母在一線城市打工,自己在老傢上學,平時由老人帶著,每周和父母視頻一次,經常感到孤獨,就從網絡上尋求溫暖。
最為典型的是一個從湖南來的孩子,隻有9歲,媽媽在他五六歲就出去打工,過生日也不會出現,孩子過度思念媽媽,開始動不動就腹痛,不想去上學,沉迷於手機,媽媽帶來我們醫院檢查,發現孩子主要是焦慮引起的軀體癥狀,他沉迷手機,其實很少打遊戲,而是看媽媽所有社交媒體的動態。
遇到類似這種情況,我們一般就跟父母說,給孩子多一些陪伴,要比帶他們去各種醫院檢查要強得多。其實,現在的孩子物質上都能得到滿足,但精神是匱乏的,如果得不到及時的補足,傢長再怎麼求助心理醫生,孩子也很難有本質的變化。
從心理上看,孩子之所以容易沉迷遊戲,是因為遊戲能給到TA及時的認可和獎勵,闖關之後,立馬會出現一個喝彩或者鼓掌的聲音。這種及時的滿足非常重要,傢長要學會給孩子認可,不要隻關註TA在網絡上用多長時間,而要看到今天關掉電視、歸還手機時,已經比昨天取得微小的進步。
王莎莎和孩子們在做沙盤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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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三四年前,我做過一個關於電子產品暴露與兒童語言發育遲緩關系的研究,發現相對於發育正常孩子來說,語言發育遲緩的孩子花更少的時間在真實社交上,而是經常和一個沒有生命的電子產品相處,以至於給他們的發育造成隱患。
今年9月份開學後,很多三四歲上幼兒園小小班的孩子,因為不說話來看心理門診,他們在傢裡表現一切正常,但到陌生環境,就會出現“選擇性緘默”。倒回去看,這些孩子有一個特別大的共性,就是出生於2019到2020年之間,恰好伴隨著疫情成長,封控導致他們外出機會變少,社交幾乎發生在虛擬的網絡環境中,因此早早就出現社交恐懼癥。
放眼更廣闊的群體,不管是成人還是孩子,手機已經侵入我們的生活,導致工作、學習的界限感幾乎沒有。現在很多傢長回傢也要處理工作,為讓孩子安靜下來,手機就充當半個精神保姆。而在我們醫院也可以看到,90%的孩子坐診、輸液都在看動畫片,玩遊戲,傢長怕孩子吵鬧,就以這種最省事的方式給孩子安撫。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接觸到網絡沉迷的孩子越來越低齡化,比如最小來看診的一個孩子,隻有5歲,拒絕去上幼兒園,就和手機裡下載的200多款遊戲相處。
當然,網絡使用的形式也是多樣的。在臨床上,我還有一個感受是,很多孩子的網絡素養已經很高,拿手機不是玩遊戲,而是做各種不同的探索,有的會編程,自己開發軟件;有的喜歡二次元,學著做動漫創作。還有一個孩子註冊自己的網絡賬號,在上面推送音樂類的視頻,有一條播放量達到10萬以上,粉絲積累1萬多。
這都讓我感覺到,這一代孩子是被我們低估的。傢長可能認為孩子什麼都不懂,但孩子是有好奇心的,也有被人欣賞的期待,已經在很小的年齡學會用不同的渠道獲取外界關註。這時,網絡就不再是什麼害蟲、毒瘤,而是一種有用的工具,可以幫助孩子發展潛在特長,像花朵一樣去綻放。
但特別遺憾的是,在當下的教育語境裡,這些行為都被看成不務正業,學校也是把孩子放到一個模具裡培養,而忽視個性的發展。甚至現在的課間十分鐘,老師擔心孩子在操場上打鬧不安全,孩子除上廁所,都出不教室,就統一趴在座位上寫作業。到周末,孩子看起來特別忙,要上傢長安排的各種興趣班,留給他們自我探索的機會越來越少,網絡就變成一個多出來的空間,這也是導致網絡沉迷增多的一個現實原因。
一旦沉迷導致嚴重的後果,傢長暴力戒斷,事情又進入一個惡性循環。但完全戒斷網絡不僅是不可能的,而且是不必要的。比如我在醫院互聯網健康問診平臺做公益時,就遇到過一個9歲的孩子,說爸爸情緒比較暴躁,全傢都偏愛妹妹,感覺自己被冷落,經常不開心,提不起精神,於是來手機上問診,問吃什麼藥能好。
你就能看到,這也是一種手機使用行為,這麼小的孩子已經在用它求助。如果父母用偏激的方式切斷網絡,不僅會讓孩子失去現實中原本得不到的安慰和支持,可能也會切斷孩子唯一求助的途徑。
我一直跟傢長說,相比於控制電子產品,更重要的是培養孩子的自控力,讓他們學會投入網絡,也要能夠及時從中抽離。傢長可以跟孩子約定好手機使用時間,如果一天一小時難以控制,就把周期定成一周七小時,讓孩子感到時間是有彈性的,但也是有限度的。
就像之前所說,網絡沉迷的成因是復雜的,很多大環境的問題難以改變,但傢庭是影響孩子最小的生態系統。孩子遇到問題,傢長應該首先站在孩子這一邊,解他們到底在想什麼,而不是急著去做他的對抗者,一味增強孩子的心理負擔。
其實,沒有一個孩子願意一直躲避在網絡世界中,隻不過他們感到距離有秩序的生活越來越遠,好像欠下一筆永遠還不完的債,不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重新管理起來,以一個特別好的狀態回到現實中去。這時,父母就要給孩子托底,成為他們的一個支點,一旦孩子獲得支持,重新走出去的力量也是無可比擬的。
回到最初打遊戲20個小時的那個孩子,沉迷網絡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不被爸爸支持和肯定。為改變他們的傢庭關系,我讓父子參與心理沙盤治療。擺放模具時,爸爸覺得某個東西跟場景更相符,但孩子覺得是破壞,把東西不耐煩地拿開,兩人因此有爭吵。觀察到他們的溝通模式之後,我們就給爸爸建議,可以先傾聽孩子的想法,再用商量的語氣跟他溝通,“你覺得這樣可以嗎?”“這樣合適嗎?”
等爸爸的態度和站位發生改變後,孩子感受到的不是否定和控制,情緒真的起變化,不再像個小獅子一樣,而是逐漸變得平和。5次沙盤治療期間,孩子選擇的主題也從不同陣營的士兵對抗,變成晴朗的天氣裡,人們在海邊沙灘悠閑地散步,和爸爸配合得越來越好,畫面也變得協調。
每次來醫院的路上,這對父子相處的時間也變多,爸爸會跟孩子討論遊戲的職業競技,孩子感覺自己被理解,話頭逐漸增多。回到傢裡,爸爸也早已恢復網絡,歸還孩子手機,他們開始商討使用時間,從一天20個小時,慢慢減少到10小時,再到8小時,孩子也比較配合。
記得孩子最後一次從門診離開,目光已經能夠和周圍人對視,面部蕩漾著一些笑容。那一次,他主動把診室的門打開,之後用手輕輕挽住爸爸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