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消息,據外媒報道,矽谷致力於支持創新企業的非營利組織TiE主辦的“TiECon2024”年度大會於5月2日舉行,英偉達聯合創始人兼CEO黃仁勛受邀出席,並與風投公司Mayfield管理合夥人納文·查德哈(NavinChaddha)進行爐邊對話,他們談到人工智能的未來以及其他主題。
在談話中,黃仁勛對正致力於創業的企業傢們分享道:“我的經歷其實十分普通。我並不認為有人會制作一部電影來講述我們如何創立這傢公司的故事。但正是這份普通,構成我們故事中最精彩的部分。普通的人做著普通的事,試圖解決那些看似平凡的問題。我們三個工程師,都對加速計算有著堅定的信念。然而有趣的是,我們最終改變整個行業,引領著它跟隨我們的步伐。這整個過程,我們花整整30年時間。”
在談到近期技術進步的力量時,黃仁勛說:“這是歷史上第一次,我們能夠親眼見證深度學習的可擴展性。問題的關鍵在於,你能從數據中學習到什麼。如果事實發生變化,我們的思維也應當隨之轉變。”
談及未來,黃仁勛指出機器將能夠執行更多的日常任務。黃仁勛解釋稱:“對於未來,他堅信機器可以與任何我們可以標記的事物進行對話,即將它們轉換為二進制數。一旦我們能將英語標記化,它就會在無監督的情況下學習它。人類已經掌握交叉模式的技術,比如將文本轉化為圖像,或是將文本與語音相互轉換。”
當被問及是什麼激勵著他持續努力工作時,黃仁勛表示,他擁有的是世界上最棒的工作,“除這個,自己別無他求”。
如果能夠回到過去,再次面對年輕時的自己,黃仁勛會給自己怎樣的建議?他說:“無知是一種超能力,信念也是一種超能力。有多少困難呢?其實,知道這些困難究竟有多難並沒有任何幫助。重要的是保持無知,保持信念,勇往直前。”
以下為這次爐邊對話全文:
納文·查德哈:首先,我和黃仁勛都可以保證,我們沒有用自己的虛擬數字人,我們都是實實在在的真人。盡管我們都訓練虛擬人,但我們曾開過玩笑,說我們會用隻有他和我才能理解的獨特方式交流。我剛剛已經向他確認過,我們都不是人工智能。
黃仁勛:我們都清楚,數字虛擬人並不知道它們自己是數字虛擬人,我們也從未遇到過一個意識到自身非真實存在的數字虛擬人。事實上,我首先要為自己能登上這個舞臺而深感榮幸。臺下的觀眾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創業群體,我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結識許多亞洲的傑出領袖。他們中的許多人創辦令人矚目的公司、領導著卓越的企業,這是任何行業都未曾見過的非凡群體。因此,能夠來到這裡,我深感榮幸。
01 沒什麼創業靈感,就是普通人做好普通事
納文·查德哈:讓我們開始你的創業之旅吧!因為這裡匯聚眾多正在創業的人、新興的創業者,以及渴望受到你啟發的人們。他們期待能從你的創業旅程中獲得啟示。黃仁勛,你為何選擇創辦英偉達?是什麼激發你創業的靈感?
黃仁勛:我的創業之旅其實相當平凡。它並非源於我早晨醒來,一個驚人的想法突然湧入腦海,也不是因為我有幸與世界上最聰明的工程師合作。而是我的兩位好友克裡斯·馬拉科夫斯基(Chris Malachowsky)、柯蒂斯·普裡姆(CurtisPriem)想要創辦一傢公司,他們聯系我,並希望我能加入他們。這確實是故事的開始,但我們的初衷並非由世界上發生的某些非凡事件或當前的人工智能熱潮所激發,僅僅是因為我有兩位極好的朋友,他們非常希望我成為他們團隊的一員,並且他們一直在催促我加入。
納文·查德哈:我記得就是在丹尼餐廳?
黃仁勛:正是,我們都各有傢庭,所以需要一個固定的地方聚在一起討論。丹尼餐廳恰好位於我傢附近,它自然而然地成為我們聚會的理想之地。我理解,公司的創立背後總是有著各式各樣的故事,但我們的故事並非那種令人嘆為觀止的傳奇。我並不認為這會成為一部被搬上大銀幕的電影。
納文·查德哈:但對我來說,這始終是一個夢想——有朝一日,我要將這個故事拍成電影。我在此向你,以及所有關註我們的人發出邀請。是的,我會讓這個夢想成真。你們都知道我,這是我接下來要做的。
黃仁勛:在我看來,我們故事最引人入勝的部分,正是它的平凡與真實。隻是普通人,做著普通的事情,我們通過觀察、思考並努力解決問題。我們擁有專業技能,特別是在計算機工程領域,身邊還有著一群傑出的計算機科學傢和創始團隊。我不想誇大其詞,將一切歸功於個人,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才華和創造力,總能發明出新穎的產品或開辟新的領域。
對於我們的故事,我時常琢磨如何將其講述得更為引人入勝。但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有找到更好的表達方式。如果我能讓故事更加動聽,我一定會為你編織一個完美的敘事橋段。然而,事實上,我們隻是三個普通的工程師,我們創辦一傢公司,憑借自己的方法和信念,堅信加速計算的力量。
也許,我能從中傳遞給你們一個深刻的教訓:那就是堅持。我們所堅信的,雖然困難重重,但我們不得不塑造和轉變,並激勵整個行業跟隨我們並加入我們。這花我們30年的時間,也許這才是故事最精彩的部分——堅持。堅持,需要堅定的承諾和深厚的信仰,同時還需要巧妙的策略來避免潛在的破產風險。要知道,如果公司破產,你就無法堅持30年,你無法在破產的情況下持續30年。所以,故事最動人的部分或許並非它的開始,而是它的過程。但我堅信,這遠非終點。
納文·查德哈:不、不,這隻是一個開始,就像一部等待續集的電影。
黃仁勛:你知道,我不是在談論我的生活經歷。我仍然在全職工作,今天也非常忙,但我想讓你們知道,我覺得自己仍處於事業的起步階段,需要持續付出辛勤的努力。
納文·查德哈:我們都一樣,不是嗎?我每日忙於16、17場會議,隻為跟上你們的步伐。
黃仁勛:不,你的付出值得贊賞,我們都還在為事業拼搏。
02 在競爭中勝出秘訣:以獨特視角觀察世界
納文·查德哈:那麼,我們聊聊Mayfield吧!你們公司創立時,Mayfield已是一傢有著55年歷史的公司。當我在斯坦福求學時,你和朋友們就成立英偉達,Mayfield也在這一領域投資多傢企業。我相信,每一傢公司的背後都有創始人深信不疑的夢想,並為實現目標而全力以赴。那麼,你們當時的押註是什麼?當時有S3(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圖形、影像及多媒體加速器供應商)和其他17傢圖形公司,都是由頂級風投公司支持的。你們是如何在這場競爭中脫穎而出的?
黃仁勛:這確實是一個值得探討的點。如果不介意,我想重新解讀一下你的話,因為這對我們至關重要。我們曾與大約110到120傢圖形公司競爭。我們的獨特之處在於我們的視角,或者說願景,但更直接地說,那是一種獨特的觀察世界的方式。讓我給你舉個例子,當其他公司致力於制造計算機圖形芯片或系統,或追求打造世界頂尖圖形技術時,他們的使命宣言往往是:“我們要打造全球最佳的3D圖形技術。”
但我們始終將其視為一個應用問題,我們的目標是使應用更加豐富多彩或更具趣味性,這在多數情況下都是可行的。我們將其稱為“應用加速計算”。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淡化“應用”這個詞,因為核心在於“加速計算”。我們始終知道,這不僅僅是關於3D圖形芯片的,還有底層架構以及我們創造的特定領域庫。我們創造CDNN用於AI,RAPIDS用於數據處理,以及K Quantum用於量子模擬。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創建一系列特定領域的算法庫。但這些平臺、庫以及芯片,都是為應用服務的。因此,從一開始,我們的團隊就不隻包含圖形芯片設計師,還有專門負責與應用行業打交道的人,他們鼓勵並協助合作夥伴使用我們的技術,與他們合作重構應用,以便能夠利用我們開發的技術或算法,讓他們的遊戲或其他應用變得更好。
所以,我們始終處在應用和我們所創建的架構之間的交匯點。我們開創科學計算這一行業,這一行業通常被描述為“協同設計”或“合作設計”,這意味著我們會同時開發應用、算法、庫、系統和架構。這種端到端的視角,實際上,正是我們英偉達在1993年成立時所秉持的核心理念。
這解釋為何我們能夠發明新的計算機圖形算法,並見證它們被行業廣泛采納。因為我們始終與遊戲開發者緊密合作,與科學傢並肩前行,與整個生態系統共同進步。因為我們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僅僅制造一款出色的圖形芯片,而是讓應用能夠以某種方式變得更好。
這種視角的差異,體現在我們與眾不同的組織結構、獨特的市場進入策略,以及開發技術的不同思考方式上。當你允許自己的信仰體系和對世界的獨特看法得到充分的展現,同時保持開放的心態,讓他人也能洞察你的世界時,這種差異就會愈發顯著。
納文·查德哈:我記得當你們踏上這一征途時,我恰巧在微軟任職,那時他們收購我作為初創企業傢的第一傢公司,該公司致力於研發互聯網視頻流技術。從比爾·蓋茨(Bill Gates)那裡,我深刻領悟到,單打獨鬥終究有其局限性——你需要建立一個生態系統,而不僅僅依賴自己單打獨鬥。當時有成千上萬的Unix專有系統,而喬佈斯在推出iPhone和iPad時再次證明這一點,我察覺到其中的相似之處。你提到這是一個端到端的平臺,但我認為你們在構建生態系統方面做得尤為出色。你們不僅自己賺錢,還確保合作夥伴也能從中獲益。這是對你們工作更廣泛影響的精準總結嗎?就像共同做大蛋糕,讓每個人都能分享到。
黃仁勛:實質上,我們立足於一個加速計算平臺之上,而此平臺的生命力正源自於其實際應用。除非開發者們活躍於其上,否則它便失去存在的意義。因此,開發者生態系統始終是我們公司的靈魂所在。
再者,我們並不追求那所謂的“萬能加速器”。因為現實告訴我們,沒有一種加速器能夠勝任所有領域的加速任務。如若真有此等神器,那它便應被冠以微處理器之名。你們是否曾思考過,為何中央處理器在面對所有傳入應用時顯得如此力不從心?顯然,為所有需求量身定制一款處理器並非明智之舉。
正是基於此,我們不斷在加速平臺上精心構建針對不同領域的專業庫。從生命科學到制造業,從娛樂到視頻遊戲,再到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和自動駕駛汽車,這些領域中的每一個都有其獨特且高效的庫支持。當然,數據處理、科學計算、氣候技術等領域也不例外。我們不僅要創建這些庫,更要助力整個生態系統充分利用它們。一旦這些庫被廣泛應用,那麼所有使用者都將受益於我們開發的技術,這種效益將直接作用於他們的工作與生活。
回顧過往,人們最初選擇英偉達進行加速計算,是因為它賦予他們前所未有的能力。如今,隨著計算需求的迅猛增長,幾乎每一項任務都需要加速處理。CPU的擴展能力已近極限,而計算需求卻幾乎每年都在翻倍。若CPU無法在相同功耗或成本下實現性能翻倍,那麼計算通脹的陰影便會悄然逼近。如今,這一現象已在全球范圍內顯現,人們開始感受到計算通脹的壓力。
面對這一挑戰,我們必須重構應用程序,盡可能地為所有內容提供加速。而我們正在加速的某些應用,已展現出驚人的成本效益。我們所做的,就是在時間的洪流中,不斷地以驚人的速度降低計算的邊際成本。回顧摩爾定律的輝煌歷程,過去的四十年裡,尤其是在其最耀眼的三十年間,它揭示計算成本每五年降低一個數量級的規律。這意味著每兩年半左右,成本便減半;每一年半,便會有數次顯著的降低。因此,每五年成本降低十倍,每十五年降低一百倍,以此類推。而在過去的十年裡,通過加速計算,我們幾乎將深度學習的成本降低近一百萬倍。這種巨大的降幅,讓人們意識到,利用計算機在大規模數據中尋找模式和關系已成為可能。從我們的數字體驗中汲取智慧,這自然催生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崛起。
你知道嗎,若我身處你的位置,我不會對此感到驚訝。若此次大會完全聚焦於初創企業和創業者,他們正利用我們兩人共同見證過的最偉大技術變革。這確實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時刻,我們的貢獻在於顯著降低計算的邊際成本,使得人們首次發現新的計算方式,這在過去六十年中尚屬首次。1964年,IBM引入中央處理單元,奠定我們今日所知計算領域的基礎,然而這些核心原理至今仍未有實質性改變。但如今,人們終於意識到加速計算才是真正的未來之路。
03 如何做出絕佳選擇?遵循第一原理
納文·查德哈:作為一名創業者,我與無數創業者並肩作戰過。我深信,生活中我們面臨許多選擇,其中不乏好的選擇,但真正偉大的選擇卻難以抉擇。你無疑是學會說“不”的大師,甚至能夠果斷放棄正在進行的項目。那麼,你是如何培養這種直覺的呢?就像人工智能領域的天才一樣,你不僅在過去的18個月裡做出許多關鍵選擇,而且在加速計算領域已深耕10到12年。或許在某個階段,如AlexNet等裡程碑事件出現後,你便認定方向。
那麼,你是如何做出這些選擇的?你如何預見世界的未來發展趨勢?或是你更傾向於回顧歷史,然後思考“如果世界已經發展到那個階段,我該如何應對”?創業者們應該考慮什麼?因為許多人會滿懷激情地表示他們要打敗Google,或推出與你競爭的產品,但這樣的討論往往很快就會結束。那麼,你又是如何做的呢?
黃仁勛:我以同樣的方式做出選擇,正如你所做的一樣。我從第一原理(First principle,一種基本的哲學和科學思維方法,它強調通過分解問題或理解事物的基本組成部分和基本原理來推導出新的洞察或解決問題)出發進行推理,在深度學習的領域,當我首次接觸並試圖理解它時,我幸運地早早地進入這個領域。但我所看到的並不比別人看到的更為特別,隻是AlexNet的驚人效果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結果,以及深度學習的結構似乎具有極高的可擴展性。這是歷史上第一次,我們可以看到軟件的設計,想象出真正的軟件示意圖,不僅僅是任何軟件,而是能夠繪制出GOP、GOS等概念的框圖。而此前,我們從未能夠通過繪制示意圖來清晰描述軟件的功能。這一事實表明,深度學習是結構化的。
在思考深度學習的可擴展性時,我關註的核心在於軟件是否能像芯片一樣進行擴展。如果我們增加計算能力或提供更多數據,它是否仍然能夠保持其理想的特性?這與我們增加晶體管數量、加深流水線或增加更多線程以使硬件更具擴展性是否相似?這是歷史上我第一次在軟件中看到這樣的可能性。關鍵在於,我們能從數據中學到什麼?大約15年前,當我們深入思考這個問題時,我們得出一個結論:這將會徹底改變軟件的開發方式,這就是我當時的賭註。一旦你形成核心信念,你每天都會測試你的假設,我每天都這樣做。如果事實有所改變,你的觀點也應隨之調整。每天,我都在以更多種方式測試這個信念,並越來越堅信這就是未來的方向。你知道,無論做什麼事情,這都是必經之路。
納文·查德哈:確實,這對觀眾來說至關重要。創建自己的觀點,深入挖掘並推動事情的發展。很多時候,你嘗試的方法可能不會立即奏效,但你需要轉變思路,找到新的解決方案。
黃仁勛:當然,這其中的確需要諸多技能與策略。並非隻是簡單地相信某個理念,然後孤註一擲地將整個公司押上,最後可能面臨長達20年的虧損。你要知道,成功的終點和開始的信念並不一定要緊密相連。因為在追求成功的路上,你仍然可以運用各種技能來盈利。你可以將這項技術應用於過程中的各種實際用例。所以,你無需孤註一擲、不必以生命為賭註,但你必須全力以赴。在創建企業和塑造美好未來時,我們無需任何人做出犧牲。
納文·查德哈:我們之前也簡要討論過,最終機器會理解人類的自然語言,而不是我們為與機器交互而創造的全新語言。那時,我們將真正能夠與機器進行交流,使用我們自己的語言。那麼,你認為機器何時能理解我們的自然語言呢?
黃仁勛:我們都在朝著這個目標努力。首先,需要明確的是,計算機並不理解任何語言,它隻理解數字。因此,關鍵在於我們如何將英語等語言轉化為數字,並確保這些數字與我們意圖表達的詞語緊密相連。通過學習,機器可以掌握英語、日語、中文和法語等,甚至能夠處理蛋白質和化學物質,乃至氨基酸。如果我們能夠利用多模態性,並可能將人類知識編碼到學習過程中,它們甚至可能無需監督就能學習所有這些標記的所有含義。
近年來,這一領域取得重大突破,我們已經將幾乎所有事物進行標記化,並將所有信息以數字形式表示。同時,我們還發現多模態性和無監督學習的價值,它們使我們能夠從大量數據中學習。因此,我們已經探索出跨模態的學習方法,即從文本到圖像,從圖像到文本,從文本到氨基酸,再到蛋白質等等,這種轉換是無窮無盡的。
語音識別中的聲波模式與語音文本之間的轉換有何不同?既然我們已經實現文本到語音的轉換,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實現文本到機器人發音的自然轉換呢?一旦你對人工智能的工作原理有直觀的理解,或者對人工智能工作的心智模型有清晰的認知,你會發現應用領域迅速增長的可能性。這將幫助你弄清楚,在特定情況下,如何利用這項技術來推動行業變革。是選擇創建另一種DSL(領域特定語言)或領域特定庫,還是開發另一個生態系統,創造一個新的行業,產生更多的用例,以及孵化更多的初創公司,這都取決於你的判斷和選擇。
納文·查德哈:這確實是對創業者們的經驗,不要盲目跟風,而要思考未來的可能性,去解決那些尚未被解決的問題。
黃仁勛:我們始終應該堅持從第一原理出發,深入思考某一問題,並嘗試對其控制動態有直覺的把握。通過這樣的方式,我們往往能從中推斷出令人驚訝的結論,並明確未來的方向。
04 四次工業革命,四層“認知管道”結構
納文·查德哈:隨著世界的快速變化,我們見證服務器端和數據中心從分散走向集中的趨勢,如今超大規模公司正在從你們和其他公司購買半導體系統的核心基礎設施。但與此同時,人工智能浪潮正席卷而來,我相信將有1000億的物聯網設備連接世界,而數據主權問題也隨之浮現。對於這一趨勢,你的願景是什麼?當前的情況是如何發展的?大型數據中心擁有強大的訓練能力和雄厚的資金,但真正的智能將會無處不在。那麼,你認為企業傢是否有助於實現這一目標?特別是在人工智能主權的問題上,鑒於很多人來自不同的國傢,我知道你已經對此有所提及,但你能否更明確地說明他們應該從哪裡開始,我們如何能為他們提供幫助?
黃仁勛:這是一個既深刻又廣泛的問題,讓我們先分解一下。首先,讓我們探討一下數據主權的問題。為何一個國傢的自然資源之一是其社會數據?在傳統意義上,我們總是將自然資源視為埋藏於地下的寶藏。然而,在未來的新世界中,數據也將成為這個國傢的重要資產。為什麼我們要將數據出口到其他國傢進行加工,然後再進口回來,並支付額外的費用呢?從某些基本原則來看,這並不合理。因此,例如印度,應該充分利用其社會數據這一數字形式的自然資源,訓練自己的模型,並在國內使用。
他們應該將這些數據連接起來,並通過服務的形式讓其他人也能訪問到。許多國傢都應該采取這樣的策略。這是我對數據主權問題的第一層思考。接下來,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審視這個問題。我們需要退後一步,觀察正在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在工業層面。第一次工業革命是蒸汽動力引擎和機械制造的興起。第二次工業革命則是電子和交流電的大規模生產,這在當時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難以想象的,這就是工業革命的進程。而我們現在正處於第三次工業革命之中,它生產一些在我們這一代,即在我這輩子的時間內出現,但很多人仍然難以理解的東西。
事實上,矽谷的許多公司都沒有看到這些無形資產的真正價值。一開始,大多數人無法理解沒有重量、沒有質量、不裝在盒子裡的東西竟然會具有如此巨大的價值,這指的就是軟件。你可能還記得,在計算機行業的初期,有價值的是計算機硬件、系統和物理設備,而不是軟件。但這種情況隨著微軟等公司的努力以及你們通過Cuda等技術所做的端到端解決方案而發生改變。這確實是正確的方向,所以上一次的工業革命讓我們發現軟件的生產價值,並創造大量的軟件工程師崗位以及一整套軟件開發的方法論、工具和生態系統。
現在我們正站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門檻上,我們正在生產的東西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目前仍是難以捉摸的。不必過於擔憂,因為隨著新工廠的崛起,我們將實現智能的大規模生產。智能的生產、制造、改進和營銷,這些我們如今已經掌握方法。為生產這些我們稱之為“Token”的浮點數,這些人工智能工廠將徹底改變傳統數據中心的形態。我們之前討論的加速計算技術仍然適用,但需要以全新的方式改進這些工廠。
現在,讓我們設想這場新的工業革命將如何生產這些Token。這些Token應該在哪裡生產呢?是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嗎?對於那些擁有過剩能源,尤其是可再生能源的國傢來說,他們將占據巨大的優勢。這意味著,智能的生產地可以遠離其應用地。
這自然引出“邊緣”的問題。有兩種方式可以將人工智能帶到邊緣。第一種是遙感,它幫助我們理解物理世界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但第二種方式更為復雜,也更具價值,我們稱之為物理人工智能。這是指人工智能從數字世界走進物理世界,在那裡,它不僅僅需要理解英語或自然語言的含義,更需要理解物理屬性。
在物理世界中,任何幻覺都可能導致對物理環境有害的行為。因此,我們必須確保,就像我們在自動駕駛汽車和機器人技術中所看到的那樣,人工智能系統不能僅僅學習如何像處理圖像那樣生成下一個Token,它必須確保其行為在物理上是可行的,必須嚴格遵循物理定律。未來的人工智能系統將能夠深刻理解物理定律,如能量守恒、質量守恒以及不變性等基本概念。
05 未來AI工廠將成獨立AI系統 整個數據中心提供計算資源
納文·查德哈:接下來,我們深入探討“智能即服務”這一概念。雖然這隻是一個玩笑性質的術語提議,但它在業界正逐漸獲得關註。或許,我們更應稱之為“認知即服務”(CAS),因為這與現有的“基礎設施即服務”(IaaS)和面向開發者的“軟件即服務”(SaaS)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CAS將以類似的方式提供服務,其潛在價值遠超過人們通常所見的表面應用。當談及構建以人工智能為核心的應用程序、數字化隊友和數字雙胞胎時,我們必須認識到,它們背後所依賴的底層架構和技術才是真正具有深遠價值的所在。這些底層架構,往往超越人們日常所能察覺的應用程序范疇,它們承載無盡的潛力和可能性。
我稱之為“認知管道”(Cognitive Plumbing)的這一體系結構中,涵蓋多個層次:首先是系統與訓練推理的基礎層,緊接著是模型層、數據層,以及中間件和工具層。有人稱它們為認知基礎設施,而英偉達是這個領域占據主導地位的公司。我在領英上提出的疑問,旨在探尋英偉達如何支持這一進程。
你們的開發者計劃Inception和風險投資計劃將如何助力創業者?作為一個平臺,你希望如何構建和推動這一生態系統的發展?當這些基礎層次得到穩固,應用程序、數字雙胞胎和數字隊友的構建將水到渠成。英偉達在這四個層次中的哪些環節與我們合作,以推動計算技術的進一步飛躍?
黃仁勛:我們深刻理解,人工智能與加速計算已不再是局限於數據中心的獨立存在,而是演化為超大規模計算中共享資源與微服務的集成。展望未來,一個人工智能工廠將是一個宏大的系統,充分利用整個數據中心作為其計算資源的基石。這種變革意味著我們需要采取一種全新的計算方式。
因此,我們轉型為一傢數據中心公司,同時認識到每個數據中心都有其獨特性。我們精心設計可分解、可集成到Azure、Google雲和AWS等雲平臺的解決方案,確保我們的平臺無處不在。英偉達在加速計算領域的開創性貢獻眾所周知,但將這一技術普及至各個角落,並確保架構與軟件的兼容性,則是我們引以為傲的成就。
我們無處不在——雲端、本地部署、乃至PC端。我們為開發者提供靈活的工具包,讓他們的軟件能夠在任何環境下運行。此外,我們還推出名為“Inception”的開發者計劃,與全球約2萬傢初創公司攜手合作。我們提供技術支持,增強他們的能力,讓他們擁有與大公司相媲美的實力。這包括基礎設施訪問、技術訪問等全方位的支持。我們有很多工程師與初創公司和大公司合作,共同開發代碼、設計算法。我們樂於幫助這些公司解加速計算、深度學習,以及如何在各大雲端高效訓練和部署模型。我們提供豐富的資源,包括市場資源,如GTC平臺展示機會,以及與Mayfield等優秀風險投資公司的合作,為初創公司提供資金支持。
納文·查德哈:在多個場合中,我們都能感受到你的熱情與慷慨,你不僅助力多傢公司的發展,還親自為大傢提供美食與美酒。這讓我深感震撼,一位擁有如此深厚背景的領導者,竟能如此熱情地款待每一位客人。
黃仁勛:或許我以我的廚藝和擺桌技巧而自豪,但真正讓我引以為傲的,恐怕還是我的洗碗技巧。生活中的這些瑣事,擺桌、做飯、收拾桌子、洗碗,都是不可或缺的技能,它們同樣充滿價值。
納文·查德哈:我記得你曾提到過類似的理念,對吧?任何工作,隻要全力以赴,就能做到最好。不僅僅是運動員,無論我們身處何種角色,隻要全心全意地投入,優秀就不僅僅意味著做到最好,而是關於我們是否付出全部。當這種付出成為常態,奇跡便會自然而然地發生。那麼,我想將這個問題簡化為幾個關鍵點。你不僅在計算領域是領軍人物,在管理領域也獨樹一幟。有一種管理哲學叫“七魚同遊”,七這個數字似乎有著特殊的魔力。你管理公司的方式為何如此與眾不同?作為一位經驗豐富的領導者,你有哪些經驗是創業者們應當學習的?當董事會成員雲集,報告繁多時,你是如何管理的?你直接管理的下屬有多少人?
黃仁勛:我直接管理的下屬有60人。在深入探討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談談組織設計的初衷。傳統的組織構建方式,往往源於軍事需求,信息系統不完善,指揮官不希望受到質疑等。將軍被隔離在戰場之外,以避免戰爭的殘酷影響他們的戰略決策,但戰場上的士兵往往不清楚這些決策是如何產生的。然而,這並不是我們的目標。在英偉達,我不希望任何人為我而犧牲,我期望所有的員工都能安全地工作。
因此,我們需要從第一原理出發,思考組織的構建方式。我們需要明確公司的目的、產品的本質、以及所處的環境。我們期望這個“公司盒子”如何發展?我們所處的環境是否穩定?技術變化是否迅速?我們是否面臨外部的競爭或威脅?根據這些條件,我們得出結論:公司內部的信息流動必須保持高度暢通。因為我們處在一個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每十年技術都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為確保我們的靈活性和響應速度,員工需要快速理解管理層所做的決策,因為時間對於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此外,我們還意識到,直接向CEO匯報的團隊成員都是各自領域的世界級專傢。他們不僅才華橫溢,而且都是傑出的管理者。他們幾乎不需要我過多地幹預,就能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在這種背景下,CEO的管理方式自然需要調整。我們不能簡單地將管理新畢業生的原則應用於這些高級管理者。因此,我從第一原理出發,為英偉達設計一個獨特的組織結構、人員配置、文化以及業務流程。這使得英偉達能夠在某些領域獨樹一幟,但並不意味著我們在所有領域都能做到最好。不過,這也正是我們的獨特之處。
06 最遺憾決定:芯片架構選擇錯誤差點導致公司破產
納文·查德哈:令我好奇的是,你曾提及沒有公司會一蹴而就,成功的道路上總是充滿起伏。而在這些起伏中,作為領導者,你不得不面對許多艱難的決定。在你的職業生涯中,哪一個決定是你認為最艱難,卻又慶幸自己做出正確選擇的?我深知,許多創始人、CEO們常常在此處掙紮,他們難以割舍某些事物。而你卻以敢於放手而著稱。那麼,對你來說,哪一個決定是最大的挑戰?這個問題,我想有五百人都在等待答案,因為做出這樣的決定需要極大的勇氣和信念。
黃仁勛:對於許多CEO來說,這個問題或許相對容易一些。然而,我已經在英偉達運營31年,這期間,我必須做出無數的決定,其中不乏生死攸關的重大抉擇,其中許多還是我自己親手造成的。因此,要從中挑選出最艱難的一個,實在是難上加難。不過,我還是想回到你之前提到的那個決定。
很久以前,我們曾選擇一種被稱為“前向紋理映射”的架構,它摒棄Z緩沖區和三角形,轉而使用曲面和轉角。然而,事實證明,正確的方向其實是完全相反的——“逆向紋理映射”,它依賴於三角形而非曲面,並使用Z緩沖區而非預排序。我們當時選擇的技術選項組合,完全偏離正確的方向。
人們可能會想,這是如何發生的?一個公司在眾多選擇中,竟然會特意選擇所有錯誤的答案。這就像是在SAT考試中得零分一樣。而背後的原因,後來我們發現,是因為我們是一群聰明的工程師,在一個迅速變化的世界中做出看似合理的決策。我不會過多地深入到技術細節,因為那些並不是最有趣的部分。這與DRAM價格、浮點計算、當時的技術狀態以及我們周圍的其他行業對手都有關。但無論如何,我們在公司內部做出許多錯誤的選擇。公司內部對於接下來該如何走,存在極大的分歧。你可以想象這種壓力,因為我們全身心投入到這項技術中,與之緊密相連。我真的很喜歡它,我渴望它成功。但當它清晰地被證明是錯誤的路徑時,我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我真的很不願意面對這個現實。
但對公司而言,一個有益的啟示是,我們意識到公司不僅僅是關於那些技術選擇,那些選擇並不定義公司的全部。如果你能將自己的選擇與你存在目的隔離開來,你存在的意義、你為什麼在這裡,以及你的最終目標是什麼,這將使你能夠更客觀地審視和批評你的選擇,而不會讓你的自尊過多地卷入其中,這對我自己和公司都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教訓。它教會我如何更加理性地看待戰略決策、技術決策以及CEO所做的任何決策,而不是被公司的短期目標所束縛。
當事實改變、當世界變化時,你的思想也應該隨之變化。事實上,我們周圍的世界已經發生巨大的變化,理性的人會根據這些變化得出合理的結論。或許,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已經做出能夠做出的最好決定。但是,當世界變化時,你也應該隨之調整。因此,那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因為當時我們還很年輕,公司也處於初創階段,我們都很脆弱。我們當時都很不確定,沒有信心。但我很慶幸,我們能夠回到第一原理上,依靠在場人們的信心和智慧。我們讓公司擺脫那些錯誤的決策,然後繼續前行,並最終取得驚人的成就。
07 為何年過六旬還不退?沒有其他事可做
納文·查德哈:最後兩個問題,我總是被問及這些問題,但從未有人給我答案,所以我決定來問問你。如果你有機會重新開始,你會給年輕的自己什麼樣的建議?因為許多初次創業者都是毫無經驗的。基於你現在的豐富經歷,你會給年輕的自己哪些不同的建議?
黃仁勛:在英偉達這31年的歷程中,我確實學到很多。首先,我想說的是,我不會將所有的經驗和教訓一股腦地告訴年輕的自己。我要保留這些經驗,並在前進的路上逐步分享。原因是,無知中蘊含著一種超能力,那就是不知道某件事的困難程度,這種無知反而是一種驅動力。不相信某件事是做不到的,這種無畏也是一種超能力。而當我們知道得越多,背後的歷史和故事積累得越多,我們反而越會意識到某件事的困難程度。所以,我喜歡那種“這件事到底有多難”的感覺,它激勵著我們不斷前行。我們面臨的所有難題,我的第一反應總是:這件事到底有多難?事實上,它總是比想象的要難得多,而且總是需要更長的時間去克服。但我認為,事先知道這些並不會帶來什麼幫助。這就像跑馬拉松一樣,我從未跑過馬拉松,但馬拉松能有多難呢?隻有去嘗試,才知道。
納文·查德哈: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公司建設確實是一場馬拉松,而不是短跑。我也不是馬拉松選手,但在公司建設中,我們如何做到持久不懈呢?
黃仁勛:就是一步一步地前進,感受那種挑戰和困難。你知道,如果有人能做到,那麼我們也能做到。所以,這件事到底有多難呢?這可能是初創公司的超能力之一。
納文·查德哈:最後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你已經經營這傢公司30多年,而我也從事創業和風險投資30多年。我總是被問到這個問題,所以我也想聽聽你的答案。為什麼你還在繼續?我告訴他們我才五十出頭,沃倫·巴菲特都一直幹到90多歲,對吧?是什麼驅使你不斷前進?因為生活很漫長,人的壽命已經延長,但每天早上起床,我們依然面臨著時間和精力的限制。我也有同樣的疑問。是什麼讓你堅持不懈?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事業嗎?我聽過其他人回答這個問題,他們的答案總是聽起來很聰明。我也在試圖找出答案,所以我把這個問題交給你。
黃仁勛:他們總是能給出聽起來很聰明的答案。但對我來說,我就是沒有其他事可做。
納文·查德哈:非常感謝,這是一個絕佳的答案,我簡直想要復制下來。
黃仁勛:我能夠感受到你的才華橫溢,這使你面臨選擇時倍感矛盾。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天賦,你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名F1賽車手,或者是一名籃球運動員,甚至是網球運動員;你還可以選擇成為一名演員,你有潛力成為所有這些領域的佼佼者。但對我來說,我就是英偉達的CEO,這是我做出的選擇。你知道,除這個,其他選擇都顯得黯然失色。然而,這個角色的另一面是,這份工作充滿無盡的樂趣。真的,沒有其他方式可以形容它。
你知道,與一群優秀的人共事,共同實現一些我們自身無法單獨達成的目標,是我個人力所不及的,但當我們把想法與這些傑出的人才結合,看著他們將想法變為現實,看著公司創造出超乎尋常的成果,影響著多個行業,為無數初創公司搭建一個平臺,這種滿足感無以言表。
通過你,我有幸結識許多初創公司創始人,他們對我們搭建的平臺感到非常滿意。看到這些,以及每天在不同科學領域中發生的驚人突破,你知道,這些成就是我們無法事先計劃的。你不能寫一本書說:我希望我的生活會是這樣,然後一切就按照書中所寫的那樣發生。但事實上,我現在的生活幾乎就像是小說。
納文·查德哈:確實,我從你這裡學到很多。你也說過,需要為員工提供同樣的支持和機會。聽到這些,我深感這不僅是與你共事的人所追求的,更是一個未竟的崇高事業,不僅局限於技術領域。那麼,與你一同前行的員工們的平均任期是多久呢?是18年、20年嗎?還有最初的員工嗎?
黃仁勛:剛剛,我給那些在英偉達工作30年的員工發電子郵件,以感謝他們的貢獻和付出。這真的太令人驚嘆,我身邊圍繞著一群傑出的人。我們這些人在做著看似非凡的事情,但我認為每個人都可以做到這點。畢竟,這件事能有多難呢?
編譯/金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