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迪雙鉆,我的夥伴”——在無數80後、90後的童年裡,風靡一時的迷你四驅車和這句膾炙人口的廣告詞一起,編織成一段最美好的童年時光,擁有一輛奧迪雙鉆四驅車,成眾多孩子的夢想。拿著自己辛苦改造的四驅車,和小夥伴們一決高下,日復一日,樂此不疲。
而讓四驅車風靡全國的催化劑,就是那部以兒童四驅車競技為主題的動畫片《四驅兄弟》。星馬烈和星馬豪兩兄弟改造四驅車、戰勝強敵的故事,讓無數孩子有一個成為賽車手的夢想。而纏著父母給自己買一輛四驅車,就是實現這個夢想的第一步。距離《四驅兄弟》在國內播出,已經過去20年,而當主題曲“抬頭望望天,月亮在笑,低頭看看地,浪花在跳”響起的時候,相信很多人的童年都回來。
然而,充滿戲劇性的是,四驅車在中國的火爆,源於奧迪雙鉆二十多年前的山寨,這場山寨四驅車的運動,甚至還得到相關部門的支持。而四驅車原本的創造者——日本田宮,卻並不為人們所熟知。奧迪雙鉆的這一手偷梁換柱,就此創造一個玩具“帝國”。
如果站在歷史的角度來看,奧迪雙鉆這傢公司的誕生,堪稱是我國改革開放浪潮下,一個勵志的農村少年白手起傢的創業故事。20世紀90年代初,在五金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的蔡東青,登上駛往香港的輪船。他決定去當時的亞洲金融中心見見世面,尋找未來創業的方向。而這次出行,讓他邂逅日後改變他命運的經典兒童玩具——田宮四驅車。
1993年,躊躇滿志的蔡東青,回到老傢汕頭,創立廣東奧迪玩具實業有限公司,並開始重點攻克制作四驅車的技術。當時正處在改革開放浪潮中的中國,初步具備成為“世界工廠”的客觀條件,無論是政策上的支持,還是創業環境,都為蔡東青的山寨之路提供便利。很快,蔡東青就組建起一支團隊,推出自傢研發的“奧迪雙鉆四驅車”。
實際上,蔡東青山寨的不僅是四驅車,還有公司的LOGO。田宮的LOGO是紅藍配色的兩顆鏤空五角星,搭配英文名稱。奧迪雙鉆則改為配色接近的兩個鏤空鉆石,雖然不能說一模一樣,但也稱得上相似度極高。
就這樣,伴隨著四驅車在全國的風靡,奧迪雙鉆的大名不脛而走。
這一時期,還發生一件插曲。早在1985年,中港日三方便合資組建一個名為“福萬”的兒童玩具制造公司,而日方出資者就是今天鼎鼎大名的萬代。可以說,嗅覺敏銳的日本商人,很早就關註到中國市場。在奧迪雙鉆之前,福萬就已經在華銷售四驅車。但由於經營不善,福萬的一款商品,和法西斯扯上關系,因此業務在中國停擺。這就讓奧迪雙鉆的山寨之路少一個強敵。
但是,即便福萬沒有出現變動,奧迪雙鉆的崛起依然不會受到多大影響。雖然在版權保護越來越完善的今天,類似山寨四驅車的事件已經很難再度上演。但在上個世紀末,各種山寨產品遍地走的中國,這類事件卻並不算罕見,而且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比如很多90後童年裡玩到的“紅白機”,就是山寨自日本任天堂的FC。而山寨FC的小霸王“紅白機”在彼時的國內不僅沒有被判侵權,還在電視上打起廣告,並請來國際巨星成龍進行代言。
奧迪雙鉆,同樣如此。大約在21世紀初,四驅車相關的電視廣告就已經出現,伴隨著炫酷的四驅車比賽畫面,經典廣告語“奧迪雙鉆,我的夥伴”,深深紮根在90後的腦海裡。
不僅如此,相比起田宮正版四驅車高達80元的售價,當時的奧迪雙鉆四驅車隻賣20元,並且在品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差距。在巨大的價格差面前,奧迪雙鉆優勢盡顯。甚至於,在奧迪雙鉆輻射不到的角落,更低一級的國內山寨廠商,依然可以靠著價格更低廉的山寨四驅車,獲得豐厚的利潤——當時的四驅車市場,潛力無窮。
除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影響四驅車火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如火如荼的線下比賽。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日本田宮就已經舉辦J-CUP日本杯大賽,吸引數以萬計的日本小學生參與其中。於是,蔡東青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中國依樣畫葫蘆,舉辦民間四驅車大賽。
1995年,奧迪雙鉆找上廣東省電視臺,舉辦一場全國四驅車大賽,收獲意想不到的成功,央視甚至還專門對這場比賽進行轉播。一年後,這項賽事升級為奧迪杯全國少年四驅車冠軍賽,吸引24個省市約80萬學生參與其中,盛況空前。而在最後的賽事頒獎典禮上,團委教委、新華社副社長、中國奧委會秘書長等重要人物登場發言,讓這項賽事“名正言順”。
自此之後,奧迪杯全國少年四驅車冠軍賽陸續舉辦數屆。如今,隨著四驅車熱度的下降,這項賽事也逐漸歸於寂靜——當然,這是後話。
而在當時,蔡東青決定再加一把火,引進日本動畫片《四驅兄弟》。上個世紀80年底末,隨著中日關系正常化,中國陸續引進一大批日本的動畫、影視劇作品。80後、90後的童年,在電視裡看日本動畫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20年前,電視仍然是人們最主要的娛樂工具,一部熱門影視劇足以造成“萬人空巷”的盛況。就這樣,遼配版《四驅兄弟》在電視的推動下,走進千傢萬戶。動畫中出現的眾多四驅車,如勝利沖鋒、音速戰神等,受到孩子們的狂熱追捧。而山寨四驅車如同雨後春筍,迅速席卷全國。
手握先發優勢的奧迪雙鉆,則是四驅車紅利的最大受益者。
《四驅兄弟》裡面眾多令人震驚的車技,讓當時的小朋友們無限崇拜
隻是,四驅車這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隨著《四驅兄弟》的熱播,四驅車熱潮達到頂點。而在動畫結束後,四驅車熱度也開始慢慢下降。但在這場難以復刻的熱潮中,奧迪雙鉆已經發現賣玩具的黃金公式,想要讓一款玩具熱賣,離不開動畫、影視作品的推動作用。就這樣,這傢依靠山寨四驅車致富的公司,在2004年正式進行股份制改造,成立廣東奧飛動漫文化股份有限公司,奧迪成為旗下子公司之一。而公司的業務,也從一傢玩具制造廠,變成覆蓋動漫、玩具的綜合娛樂產業。當然,其主打的市場,依然是兒童市場。
在成立奧飛動漫後,這傢公司成功洗掉“山寨廠”的名號,先後推出多款影視作品,制作多款風靡一時的玩具。2006年,《火力少年王》開播,這部聚焦悠悠球的青春劇,成功讓悠悠球風靡一時。
2008年推出的《巴啦啦小魔仙》,則將目光鎖定在女性市場,與劇中角色聯動的魔法棒等玩具,讓女性兒童在洋娃娃之外,有另一個選擇。甚至在多年後,劇中的遊樂王子還因一句“雨女無瓜”,紅遍網絡。
2009年,《鎧甲勇士》開播,衍生出的周邊模型,迅速成為兒童市場的寵兒,時至今日依然廣受歡迎。而《鎧甲勇士》系列,也成為中國具有代表性的特攝片。
除這些影響力比較大的作品,奧飛甚至還將觸角伸向一些傳統經典玩具,如《奇博少年》聚焦於魔方、《翼空之巔》推廣手指滑板。動漫+玩具這套組合拳,在市場上屢試不爽。奧飛也從原來的一傢山寨小廠,成長為一傢玩具大廠——而奧飛的成長之路,堪稱順風順水。
2009年09月10日,奧飛動漫在深圳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自此之後,這傢公司便有“中國動漫第一股”的美稱。蔡東青的野心,也不再僅僅是做一個“賣玩具的”。他的觸手,開始伸向更多領域。
2015年,多次陪跑奧斯卡的萊昂納多,終於憑借《荒野獵人》奪得第88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這部電影的投資方之一,正是奧飛娛樂。
2016年由周星馳執導的電影《美人魚》,出品方之一是奧飛影業(香港),而這傢公司正是奧飛動漫的子公司。
還是2016年,奧飛娛樂入股大千陽光,成為大千陽光股東和董事會成員。而大千陽光就是2015年上映的動畫電影《大聖歸來》的特效制作公司。
這並不是奧飛在動漫領域的第一次投資。就在一年前,奧飛動漫剛剛通過9億人民幣的價格,收購知名漫畫公司有妖氣。後者旗下擁有《十萬個冷笑話》《鎮魂街》《端腦》等多部人氣作品。改編自《十萬個冷笑話》的動畫,受到觀眾的廣泛好評。2014年上映的同名電影,票房達1.2億。
而奧飛娛樂最為人所稱道的一次收購,是2013年花費約6.34億港幣,收購擁有《喜羊羊與灰太狼》IP的原創動力,結束《喜羊羊與灰太狼》IP混亂的局面。在此之前,《喜羊羊與灰太狼》已經熱度大幅下降,IP陷入停滯。
而所有這一切,都是為實現蔡東青的一個偉大夢想——打造東方迪士尼。
殘酷的是,這個夢想,現在已經基本破滅。
2016年的時候,奧飛娛樂的市值,一度達到650億元。但是現在,其市值隻有66.39億元,縮水近十倍。在剛剛過去的2021年,奧飛娛樂凈利潤虧損達4.17億元,同比下滑212.21%,頹勢明顯。
玩具業務作為奧飛娛樂的主營業務,實現營收10.44億元,同比增長5.87%,占總營收比重為39.49%。然而,玩具業務的毛利率下降到26.26%,遠不及2019年的46.59%。
而和玩具業務比起來,奧飛娛樂2021年動漫影視業務的營收僅為3.35億,同比增長10.53%。即便如此,這已經是自2018年以來,動漫影視業務首次實現正增長。
這一殘酷的數據,佐證奧飛娛樂在動漫影視業務上全線佈局的失敗。
有妖氣的再度易主,是奧飛娛樂過往投資成績的縮影。2021年11月19日,B站全資收購奧飛娛樂旗下的有妖氣,收購價格為6億元。而在2015年,奧飛娛樂收購有妖氣花費9億元。
在被奧飛收購的這幾年,有妖氣可以說每況愈下,再未孵化出可以媲美《十萬個冷笑話》的新IP。在對原有IP的開發上,有妖氣同樣沒有取得成功,眾多經典漫畫逐漸淡出大眾視野。這筆收購對有妖氣和奧飛來說,是雙輸的結局。
可怕的是,這種情況在奧飛旗下其他公司接連上演。2022年上映的《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筐出未來》,票房止步於1.6億,對於《喜羊羊與灰太狼》這一國民級IP而言,這樣的成績難言成功。
而在股票市場上,蔡冬青傢族已經陸續通過減持的形式套現25億。雖然奧飛娛樂曾表示,蔡冬青傢族將減持套現的錢無償借給公司,但實際上,這部分借款已經歸還絕大部分。當初白手起傢的蔡冬青,是否已經為自己準備好功成身退的後路呢?
如果站在玩具大廠的角度,奧飛娛樂的根基還在,它依然是中國炙手可熱的兒童玩具明星品牌。但在擴張版圖的過程當中,奧飛娛樂卻沒有交出一張及格的答卷,如今落得一地雞毛。現在的奧飛娛樂,僅僅依靠手裡現有的底牌,不要說重回巔峰,就連扭轉虧損都難以實現。能夠拯救奧飛娛樂的,恐怕隻有屬於這個時代的“四驅車”才可以。
但這樣的“四驅車”,恐怕已經很難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