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29歲的馬斯克一樣,37歲的OpenAI創始人山姆·阿爾特曼(SamAltman)剛剛被公司董事會閃電解職美國當地時間11月16日,阿爾特曼在舊金山參加APEC峰會,並在一場研討會上代表公司發言。一天後,OpenAI發佈一紙聲明,阿爾特曼被解除CEO職務,並離開公司。
面對這場突然襲擊,阿爾特曼並沒有奮起反抗。他在社交媒體上宣稱,熱愛在OpenAI工作的日子,“這改變我,希望對世界也有一點影響”,並計劃晚些時候說明下一步的打算。
此外,阿爾特曼的老搭檔、OpenAI聯合創始人格雷格·佈羅克曼(Greg Brockman)也將辭去董事會主席職務。他在社交媒體上披露這場人事變動的具體過程:
11月16日,阿爾特曼收到OpenAI首席科學傢伊利亞·蘇茨克韋爾(Ilya Sutskever)發來的短信,要求周五中午談話。阿爾特曼參加一次Google Meet,除佈羅克曼之外,整個董事會都在場。蘇茨克韋爾告訴阿爾特曼他將被解雇,並且消息很快就會傳出。中午12:19,佈羅克曼收到蘇茨克韋爾發來的短信,要求快速打電話。
11月17日中午12:23,蘇茨克韋爾發送一條Google Meet鏈接。佈羅克曼被告知,他將被從董事會中除名(但對公司至關重要,並將保留他的職位),而阿爾特曼已被解雇。大約在同一時間,OpenAI發表博文。
至此,OpenAI的六人董事會僅剩四人,其中三人為公司外部人員;OpenAI創始團隊事實上已經出局。
OpenAI在聲明中稱,阿爾特曼的離職是在董事會經過深思熟慮的審查程序之後進行的。審查結論是:阿爾特曼“與董事會的溝通中始終不坦誠,阻礙董事會履行職責的能力”,董事會不再對他繼續領導OpenAI的能力充滿信心。
此外,OpenAI首席技術官米拉·穆拉蒂將擔任臨時CEO;公司將正式尋找一位永久性的CEO,接任人選仍在確認過程中。
阿爾特曼被OpenAI閃電清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月初,OpenAI舉行首屆開發者大會,發佈GPT-4 Turbo、AI個人助理和GPT商店等多款重磅產品。像往常一樣,阿爾特曼是整場活動的主持人。本周的APEC峰會上,阿爾特曼也沒有顯露任何即將下臺的征兆。在與Meta、Google等公司高管進行探討時,他宣稱生成式AI將是“人類迄今為止發明的最具變革性和最有益的技術”,而他“無法想象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興奮的工作”。
短短十幾個小時後,阿爾特曼就丟掉CEO的職位,並告別自己一手養大的公司。
一直力挺阿爾特曼的微軟試圖淡化這一變動的影響。該公司發言人稱,“我們與OpenAI有著長期的合作關系,微軟依然致力於與新CEO和她的團隊合作將下一代的AI帶給我們的客戶。”但在周五美股交易中,微軟股價收跌1.68%,盤後交易中再跌0.97%。
阿爾特曼的去職在科技行業引發熱議。Google前董事長施密特在社交媒體上稱,阿爾特曼是他個人的英雄,他的離開“非常難以置信”,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接下來做什麼。Airbnb創始人切斯基則宣稱,奧特曼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創業者之一,做出空前的貢獻。
也有一些人報以調侃。英偉達科學傢Jim Fan稱,OpenAI內部已經實現AGI(通用人工智能),ChatGPT現在是CEO。
OpenAI成立於2015年,起初是一傢專註於AI的非營利研究機構,但隨著微軟的入局,逐漸向營利轉型,並在2022年底憑借生成式語言大模型ChatGPT出圈,成為全球科技行業的焦點。
2023年,OpenAI繼續高歌猛進,技術、產品、用戶、資金和商業化等維度均有重大突破,競爭對手難以望其項背。就在一切看似順風順水時,OpenAI管理層突然大地震,在引發行業震驚的同時,也讓外界有管窺OpenAI內部裂痕的契機。
在被問及如何看待阿爾特曼離職時,ChatGPT也從自己的“視角”,描繪這位年輕人黯然出局的情景:
在一間明亮的會議室中,阿爾特曼站在房間的中央,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沮喪。會議桌上散落著文件和文件夾,象征著變動的決定。身後的墻上掛著一塊OpenAl的標志現在看起來有些孤獨。房間裡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氛圍,暗示著這一決定對於組織和阿爾特曼本人都是一次重大的變革。
不持有OpenAI任何股份,一度被視為阿爾特曼的“高風亮節”,如今卻成為他被逐出公司的致命軟肋。
OpenAI從非營利組織起步,背負著阿爾特曼、馬斯克等人對抗Google等大公司的夢想,帶有濃厚的理想主義色彩。對於不拿股份,阿爾特曼也頗為自矜,曾宣稱之所以放棄獲得巨大潛在回報的機會,是因為自己不需要錢。
從財務層面考量,年少成名的阿爾特曼的確“不差錢”。他在二十多歲就依靠創業賺到500萬美元,不到30歲就成為美國著名創業孵化器Y Combinator總裁。早早實現財富自由後,阿爾特曼混跡於矽谷上層社會,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但如今來看,阿爾特曼當年的選擇埋下巨雷。創始人放棄持股,相當於將大半條命交到董事會手中,自己卻沒有制衡武器。倘若創始人與董事會意見一致,雙方尚可和睦相處;否則兩者的矛盾勢必不斷積累,並在某一時間被爆發。
導火索在11月初被點燃。
OpenAI開發者大會結束後,ChatGPT在11月8日大規模宕機,疑似遭遇DDOS(分佈式拒絕服務)攻擊;第二天,微軟宣佈出於安全考慮,暫時阻止員工使用ChatGPT;11月15日,阿爾特曼在社交媒體上宣佈,由於用戶量過大,ChatGPT Plus付費版暫停註冊。兩天後,阿爾特曼宣告下課。
通常來說,一次影響時間不長的技術故障,並不足以構成董事會把創始人拉下馬的把柄。但OpenAI復雜的權力架構,再加上阿爾特曼手無股權,為董事會發難提供充足條件。
由於兼具非營利和營利雙重身份,OpenAI的股權和控制權設計頗為復雜:六人董事會控制著非營利組織OpenAI Inc,後者又通過一系列安排控制OpenAI Global,也就是OpenAI的業務主體。
在公司文件中,OpenAI Global被描述為“利潤上限公司”,也就是微軟及其他投資者可以持股並獲得財務回報的公司。微軟在這傢公司中占股49%,OpenAI非營利組織控股公司、員工及其他投資者共同持股51%。
OpenAI如此設計,一方面能夠讓微軟可以通過持續投入,獲得巨額財務回報,另一方面又讓公司能夠在非營利的軌道上長久運轉。等到OpenAI為微軟及其他投資者賺到1500億美元的利潤,OpenAI將徹底掌控公司。
但這一結構也埋下隱患:董事會對於公司走向占據極大主動,投資者和CEO的話語權反而十分有限。OpenAI Global“被允許尋求和分配利潤”,但受非營利組織使命的約束,也就是受到董事會的制約;後者有能力施展突襲,而無需考慮微軟及其他股東的想法,甚至不需要提前通氣。
本月初的OpenAI開發者大會,微軟CEO納德拉為阿爾特曼站臺,並宣稱兩傢公司的關系“很好,未來也會很好”。以此推斷,微軟很可能並不知道OpenAI即將發生巨震。
而在被董事會撤職後,阿爾特曼並未顯露從微軟搬救兵的跡象;微軟也在第一時間接受OpenAI的新變化。這場“閃電兵變”,行動之迅捷平穩令人側目。
尚未確切證據表明,阿爾特曼與OpenAI董事會究竟有何不可調和的矛盾。但從阿爾特曼這些年的經營動作來看,雙方圍繞非營利屬性的爭執,或許是OpenAI長期未能彌合的裂痕,也是這場管理層劇變的深層誘因。
OpenAI在誕生之初試圖以非營利模式為AI探路,避免這一影響深遠的技術被Google等大公司掌控。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非常欣賞這一理念,並為之投入巨資。
但隨著公司發展,OpenAI的資金缺口不斷放大,促使阿爾特曼帶領管理層逐漸偏離非營利的軌道,並導致馬斯克與之分道揚鑣。2019年,OpenAI獲得微軟10億美元投資,至此進入發展快車道。
在阿爾特曼治下,OpenAI一方面與微軟不斷深入綁定,另一方面快速推進商業化。它在今年初拿到微軟100億美元的註資,其技術被廣泛應用於微軟產品“全傢桶”;面向第三方公司的變現動作也在不斷加速,包括開放付費API接口、推出企業版ChatGPT、上線GPT商店等。
2023年的OpenAI,越來越像一傢“正常公司”,當年的非營利願景漸行漸遠。據媒體報道,OpenAI今年10月的年收入運行率增至13億美元,也就是預計每月收入1億美元以上。
站在微軟及其他投資者的角度,仍在虧損的OpenAI快速提高營利能力、減輕資金壓力,不僅可喜,而且必要。但對於OpenAI董事會而言,這一做法頗有“違背初心”的嫌疑。
在本次大清洗前,OpenAI的六位董事會成員中,三人是外部企業傢:問答網站Quora CEO亞當·丹傑洛,技術企業傢塔莎·麥考利,以及喬治城大學安全與新興技術中心的海倫·托納。種種跡象表明,上述三人與“有效利他主義”思潮頗有關聯。
這套哲學理念希望用證據和推理來選擇最有效的方式以造福他人,即最大或更好地行善。按照這一理念推演,在互聯網科技領域,“開源”“免費”“去中心化”等均有利於最大程度地行善,而以營利為基本目標的公司組織形態則背道而馳。
OpenAI發言人對此表示,“我們的董事會成員都不是有效利他主義者,獨立董事會成員也同樣如此。”但從公開信息來看,OpenAI與有效利他主義社區的關系並不簡單。例如,2017年3月,OpenAI從有效利他主義者資助的Open Philanthropy獲得3000萬美元的資助。
此外,對於OpenAI與微軟這樣的大公司捆綁,董事會一直十分警惕。
根據OpenAI與微軟的協議,微軟從OpenAI獲得的利潤僅限於OpenAI母公司章程中規定的“達到AGI之前的收益”,並承諾將AGI技術和公司的完整控制權留給OpenAI非營利組織。
也就是說,當OpenAI的技術發展到某一階段後,微軟將不再能夠從中獲利,甚至徹底出局。站在董事會視角上,微軟乃至其他大公司,註定隻是OpenAI歷史長河中的過客,而非一路相隨的商業夥伴。
然而,阿爾特曼擔任CEO期間,一直在加強與微軟的合作關系。他帶領OpenAI拿到微軟上百億美元的融資,並推動自傢技術在微軟產品中全方位落地。在董事會最看重的AGI領域,阿爾特曼也毫不掩飾對於微軟的青眼有加。
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阿爾特曼透露,他希望從微軟獲得更多投資,“畢竟從這裡到實現AGI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計算需要構建,而且訓練費用也太高”。本月初的OpenAI開發者大會上,他又對微軟CEO納德拉說,“我認為,我們在科技領域擁有最好的合作夥伴關系,我為我們共同構建AGI感到興奮。”
阿爾特曼想讓OpenAI成為微軟的寵兒,公司其他人卻不一定認同。本月中旬,針對網民對於OpenAI非營利屬性的質疑,OpenAI公關人士緊急滅火,宣稱“OpenAI不是微軟投資的公司,是一傢完全獨立的非營利組織!”
幾乎同一時間,阿爾特曼被解除CEO職務、離開OpenAI。盡管微軟第一時間聲明合作關系保持不變,但在阿爾特曼去職後,兩傢公司的關系將愈發微妙。
告別阿爾特曼後,OpenAI董事會選擇CTO米拉·穆拉蒂(米拉·穆拉蒂)為救火隊長,擔任臨時CEO。
穆拉蒂並不是OpenAI的創業元老。她在2013年加入特斯拉,負責Model X等車型的研發;2016年跳槽到AR(增強現實)創業公司Leap Motion,2018年才加入OpenAI。
過去幾年間,穆拉蒂出現在公眾視野的次數不多,而是專註於技術和產品研發。在她的主導下,OpenAI推出ChatGPT等產品,一躍成為全行業的焦點。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穆拉蒂多次談到技術對於人類社會的深遠影響,而這也與OpenAI的有效利他主義傾向存在相通之處。
例如,穆拉蒂曾表示,“我們在OpenAI有哲學傢和倫理學傢,但我真的認為,有一些重大的社會問題不應該隻由技術專傢來解決。”
她認為,“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時刻,我們確實有能力塑造社會。但這是雙向的:技術塑造我們,我們也在塑造它。還有很多關於社會影響的問題,還有很多我們需要考慮的倫理和哲學問題。重要的是,我們要引入不同的聲音,比如哲學傢、社會科學傢、藝術傢和人文學科等領域的人。”
此外,她想重新設想圖靈測試,以確定計算機是否能像人類一樣思考,以納入“廣泛的認知任務”。但最重要的是,她希望OpenAI的系統能夠向真實的人類學習。
不過,穆拉蒂並不會長期擔任CEO。她的任務是在新CEO就位之前,確保OpenAI保持正常運行,避免出現大規模宕機之類的故障。
目前,OpenAI在全球AI競爭中領先,但競爭對手也在加緊步伐。Google、Meta等公司都在研發自己的AI大模型,亞馬遜今年9月花費40億美元,投資OpenAI的強勁對手Anthropic。OpenAI昔日金主馬斯克創立新公司xAI,並展開大規模挖角。
在對手環伺的激烈競爭中,OpenAI遭遇人事動蕩,發展前景蒙上陰影。在後阿爾特曼時代,OpenAI如何處理與微軟的關系,以及怎樣避免被競爭對手反超,將是下一任CEO的關鍵挑戰。
參考資料:
騰訊科技,《揭秘OpenAI董事會:六人決定AGI何時到來?身系人類未來》《揭秘“ChatGPT之父”突遭罷免內幕:從開發者大會起,幾件事已有征兆》
鈦媒體,《OpenAI創始人被突擊罷免始末,ChatGPT的激進發佈可能放緩》
雷遞,《ChatGPT之父被OpenAI解雇:還被踢出公司 董事長也辭職》
新智元,《曝出OpenAI六大金剛掌握AGI命運,一旦實現微軟收益為0》
CSDN,《GPT-5 正在開發中,OpenAI:希望微軟能再給資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