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寫字樓,晚上送外賣”


“白天寫字樓,晚上送外賣”、“周中CBD,周末服務員”……在大城市工作的職場白領們,往往因為工作節奏過快、工作壓力太大而陷入焦慮。於是有一批人在本職工作之外,嘗試起更接近體力活的兼職,比如成為外賣員、網約車司機、超市收銀員、咖啡館店員……他們開啟副業生涯,並不止是為多一份收入,更多是為“換換腦子”,獲得情緒價值,晚上回去睡個好覺。

深燃和幾位業餘嘗試這類兼職的職場人聊聊他們的經歷。他們中,有人本職工作做醫美咨詢,業餘時間把活動協助、酒吧氣氛組等零散活兒做個遍,在沒有KPI的低難度工作中獲得幸福感,也更明白工作的不易;有人兼職體驗送外賣,作為女騎手收到很多善意。

還有人因為本職工作比較復雜,涉及很多環節難以獲得正反饋,通過當舞蹈老師來找回一些對生活的掌控感;有人在居傢辦公期間,幫小區的人代取快遞和外賣,以此獲得從繁忙工作中短暫抽離的機會。

在他們看來,本職工作消耗太多能量後,兼職不以賺錢為唯一目的,是一種新的體會自由、積累信心的方式,以下是他們的故事。

做活動協助、幹服務員、當氣氛組,沒有OKR、沒有996、沒有“黑話”……

張濤 | 27歲 成都 醫美咨詢

我的主業是做醫美咨詢,從事6年。這份工作壓力很大,需要給客戶在術前、術中、術後做解答,為他們提供陪伴式服務,安撫周期長,精力耗費大,業績壓力更大。當沒有客戶可以約的時候,我會感到真切的焦慮和恐懼。我們大部分同行都有失眠、焦慮、脫發的情況。

2014年讀大學時我做兼職賺錢,接觸很多營銷類活動,我很喜歡這樣的活動,不僅能認識更多的人,獲得更多的體驗,還可以賺錢,工作後我還在堅持做。

我做的最多的就是活動協助。一些大型活動,比如漫展、晚會,需要大量的工作人員負責檢票、指引、互動等工作。這類兼職往往不會提前確定崗位,分到哪個崗位就是哪個崗位。

此外,我還當過餐廳服務員、酒吧氣氛組、小時工、群眾演員等。最近也考慮過做代駕,不過代駕相對麻煩一些,為不影響主業,我需要單獨再辦一張手機卡作為工作機。

總之,我做的活兒都比較零散,以服務類兼職為主。

我一般都是通過豆瓣、微信公眾號、朋友圈這些渠道解兼職信息。當你去過一次,結識一些做兼職的人,他們就會提供很多兼職信息渠道,當然自己也需要辨別一下真假。

在我看來,這些兼職很解壓。不給別人貼標簽,不給自己設限,可以在不同領域遊走。

比如,做活動協助最重要的是準時。第一次去一個地方不熟路,遇到手機沒電,網絡不好打不開核酸二維碼,就會讓事情很麻煩。


張濤近期參加的兼職活動  來源 / 受訪者提供

最近我參加的是一個電商活動,主要任務是引導遊客觀眾入場、給媒體入場兌票、核對門票是否有效。頂著大太陽,又熱又渴又累,一天下來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

這樣的兼職雖然身體累,但是心理上很滿足,很開心。因為要做的事情都是確定的,結果也都是看得見的。你知道要工作多長時間,能拿到多少工錢。這類工作難度低,沒有KPI,沒有OKR,沒有996,沒有底層邏輯,沒有工作話術,都是真誠以待。


張濤與雇主結賬時的對話,這樣的肯定讓他覺得很開心 來源 / 受訪者提供

我最開心的時刻,就是認真做事後,得到雇主認可和信任,拿到工錢的時候。獲得信任、積累信心,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幸福感很高。

還有一點感悟是,隻有身體上吃過苦,被壓榨到極限,才能明白沒有一份工作是輕松的,才會更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減少抱怨,讓自己做到延遲滿足。

兼職的目的,可以是多賺錢,可以是拓展業務,也可以是體驗生活。隻有參與其中,真正去做才知道感受是怎樣的。大傢都是普通人,我也隻是在認真生活,過有溫度的生活。

本職工作煩心事太多,做兼職舞蹈老師找回一點掌控感

Elsa | 24歲 上海 短視頻行業

我做的是短視頻相關的工作,日常工作時間比較彈性,快到中午上班,不加班的話7點也能下班。但是,彈性的同時也代表著會有偶然情況,不太規律,比如有的拍攝會比較晚,凌晨才能下班,或者要占用周末。這樣的情況一個月有一到兩次。

除出去拍攝和堪景之外,我的工作基本就是坐著,寫腳本、剪視頻、盯片子。壓力不算太大,但我的工作比較復雜,一個項目的執行要涉及各方的需求,溝通成本比較高,有的時候夾在公司給的KPI和達人的想法之間,會有一些煩心事。

兼職做街舞老師,一部分原因就是我想有一點自己能掌控的事情做,也就是真正屬於我的事情。我大學就在學校社團跳舞,也在學長學姐的舞房帶課。畢業來到上海,還是因為喜歡跳舞,我就一直在外面學,去年年底一個跳舞的小夥伴拉我進上海的一個兼職街舞老師群,時隔兩年,我重新開始帶課。

剛開始,我是利用工作日的晚上去上課。一周5個工作日,我有兩天在帶課,兩天自己去學習,剩下一天休息,那段時間基本下班就泡在舞房。現在因為工作和住所的變動,我調整一下節奏,工作日不去,隻有周末兩天排2-4節課。


賺錢是次要的,主要還是因為想通過帶課的方式,督促自己繼續跳舞,一直進步。打工太累,如果隻是去學習的話,可能會經常給自己理由摸魚,但是如果有課在身,不僅僅是要每周去上課,還要備課,我現在幾乎每天下班都會在傢備課到十點多。帶課比去學跳舞進步得快,因為每次上課都要夯實一遍基本功。

和本職工作相比,做街舞老師最讓我開心的還是能獲得很多正向反饋。有的時候學生可能隻說一句“老師,下節還是你的課嗎”“下周還要約你的課”,都會給我莫大的治愈,讓我覺得自己確實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得到別人的認可。跳舞很純粹,跳得好就是好,誇贊就是誇贊。本職工作比較復雜,涉及很多環節,每天要對接很多人,可能剛剛在一個環節有成就感,下一個環節又有不少糟心事,純粹的正反饋很難找。

我是個停不下來的人,我的朋友都覺得我像個陀螺,但我真的是樂在其中的。有一次本職工作周六加班,但我還有一節課要上,當時時間太趕沒辦法找代課,我就在午休期間打車過去上完課又趕回來繼續加班。

除這種極端情況,本職和兼職平衡得還是很好的,還有同事特意來上過我的課。我覺得跳舞也不完全是體力工作,隻是它更純粹,並且我是要承擔起責任的那個唯一的人,它更能讓我從本職工作的繁雜中抽離出來,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的價值感。

在小區幫人代取外賣,別人下單給我“逃離”工作的機會

梁博 | 29歲 北京  互聯網從業者

大概三個月前,因為疫情,我們公司開始居傢辦公。當時,我們小區也調整管控措施,不允許快遞、外賣配送進入小區,隻能送到小區門口。我們小區是一個老小區,沒有電梯,如果要自己到小區門口去取,一來一回還要爬樓梯,耗時又耗力。

我之前在一所大學的傢屬樓住過一段時間,當時關註到大學一些互助交流群裡,經常有人付費找人代取快遞,我忙的時候也會找人幫我代取。有過之前的經歷,這次遇到小區加強管控,我就在想,應該有不少人有把外賣送到傢門口的需求,我也可以建個小群,接一些代取外賣、快遞的單子。

我的本職工作是創意策劃相關,壓力很大,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清晰的上下班之分,尤其居傢辦公期間不需要到公司,更是少界限感,隻要在傢要麼就是抱著手機或平板,要麼就是坐在電腦前找靈感。

給小區的人代取快遞、外賣,肯定不會賺到太多錢,但我想我可以在爬樓時增加一點運動量,鍛煉鍛煉身體。更重要的是,我還可以換換腦子,並“安慰”自己,我是在以另一種形式工作,跑完這單明天早餐就可以加個雞蛋。

於是,我先從我們小區群裡打廣告,又打印幾張宣傳單貼在小區的外賣櫃、快遞櫃、直飲水站這些人流比較密集的地方,小件3元、中件5元、大件8元。第一天下午廣告打出去之後,我就沒再管,想著讓這個業務自生自滅就好。

一開始確實沒什麼水花,但第二天就零星有人找上門來,希望我能夠幫忙代取快遞、外賣。需求量不算大,一天也就隻有一兩單,最多的時候,一天跑七八趟。


和顧客協商代取快遞   來源 / 受訪者供圖

來找我代取的,要麼是自己太忙或者嫌累,不願意下樓跑一趟,要麼是東西太重,自己扛回去太吃力。我曾經送過一單快遞,有十幾斤重,背著爬六層樓。等再爬樓回到我傢時,衣服都濕透。

在小區裡跑前跑後也挺累的,但是,每次有人下單,對我來說,就像是獲得一個逃離的理由,能從當下的工作中抽離出來喘口氣。居傢辦公期間,一個人在傢容易陷入情緒低谷。但代取外賣快遞這個小嘗試,給我走出門的理由和機會,也讓我每天醒來會多一點點期待。

不過,大概20多天之後,我們公司就結束居傢辦公,很快小區也允許外賣快遞員進入。不到一個月,這塊業務就走向終結。

我本職工作每天都是腦力勞動,偶爾做一些純體力的工作,內心還是非常滿足的。我最近也在想,周末可以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時工,讓自己少宅在傢裡,借著“工作”的機會,多去接觸一些不同的人。

騎電瓶車送外賣,體驗到會計工作少有的輕松和自由

團子 | 30歲 江蘇常州 會計

我大學學的是財務管理,本職工作是會計,我在這個崗位上四年多。這份工作的特點就是繁瑣,對數字要特別註意,因為必須要票證相符,即使差一分一毫,也必須對上,日常工作比較費腦耗神。在我們這樣的城市,月收入也就是三四千元,壓力還是挺大的。

今年初我想做一點體力類的兼職,可以讓大腦短暫逃離緊繃狀態,也能體驗不一樣的行業和生活,多少也能賺點錢。

後來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可以兼職送外賣,正好我自己有電瓶車,我也特別喜歡騎電瓶車。當時也是春天,天氣也不冷不熱剛剛好,我就註冊外賣騎手。

五一假期我都是下午和晚上接單,假期結束上班後,周中我大約下班後5點半開始接單,中間吃點飯之後繼續送。因為是新手,接的多是一兩公裡范圍內的單,也不敢多接順路單,都是送完一單再接新的。我差不多一天接十幾單,賺個五六十塊錢。

後來因為過前期的體驗就需要交保證金和辦健康證,這個兼職我隻做不到10天,賺幾百塊錢。


過程中我接受到的善意比較多,我覺得大傢對外賣員的寬容度還是挺高的。比如小區不讓進,需要出來取,大多數人都說可以,小區保安也會幫我指路。還有一次是一個需要爬樓梯的訂單,打完電話之後對方聽到我是女士,就讓她老公下來取,最後我們在樓梯中間碰到,我把外賣給他。

外賣送到後大傢看到我的第一反應都是驚訝,不少人會問“你為什麼送外賣呀”,有人跟我說“像你這樣能吃苦的女孩子沒有那麼多”,大多數人都會囑咐我騎車小心一點,註意安全。

這份兼職,讓我在繁瑣的工作中不僅能夠解解壓,還獲得不一樣的人生體驗。整體上我覺得還挺輕松的,不需要有精神上的壓力。騎電動車的時候風吹在臉上,感覺很舒服,這讓我體驗到會計工作少有的自由感。

不過我覺得也因為是兼職,我沒有為賺錢去拼命接單,單量少也不容易出錯,體驗才非常好。所以我認為,腦力工作者兼職幹體力工作,如果是以賺錢為目的,可能還是壓力比較大,如果把賺錢當成其次,心態放平,就挺解壓的。

兼職也是很多社交平臺的流量密碼,我兼職送外賣那段時間在社交媒體上的點贊和評論量都很高,收獲一些關註和粉絲。

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做一些體力方面的兼職我覺得挺好的。以後如果有合適的時機,我還是會再嘗試。

文中配圖來源於pexels。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濤、Elsa、梁博、團子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