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年輕人擺攤頻頻沖上熱搜。咖啡、雞尾酒、盲盒手辦、懷舊零食……自從有年輕人的加入,地攤逐漸變得豐富和“洋氣”起來。也因此,#00後男模特下班擺攤賣烤腸增加收入#、#女護士下班賣烤腸#等與年輕人擺地攤相關話題頻頻沖上熱搜。
“以前多是中老年人來淘古玩兒和舊貨,攤主也大都有些年紀。現在不一樣,年輕攤主越來越多,賣的東西也越來越潮,被吸引來的年輕人也越來越多。”在北京市朝陽區小武基路的大柳樹夜市,一名夜市的常客對燃次元表示。
和傳統印象中,一張方佈上鋪滿貨品的“擺地攤”不同,年輕人的小攤大都走的是“精致”路線。
在北京市另一個知名夜市潘傢園內,年輕攤主大都會租賃市場提供的帶有遮陽棚的木制佈藝攤位車,掛上小夜燈,鋪上好看的桌佈,氛圍感拉滿,與古玩攤位區形成鮮明的風格對比。
“營造氛圍感是吸引顧客的第一步。”在潘傢園夜市售賣咖啡的攤主小白告訴燃次元,星星串燈、霓虹燈牌和手寫的菜單等都是打造氛圍感攤位的必備“神器”。此外,“命比咖啡苦三分”“煩惱清除”“搞錢要緊”等流行語,也能引發消費者的共鳴。而在小白的精心佈置下,整個咖啡攤充滿“文藝范兒”。
圖/潘傢園夜市“小白的咖啡” 來源/小白供圖
除此以外,生活在互聯網時代的年輕人也善於利用社交平臺擴大自身影響力。燃次元在小紅書、抖音等多個社交平臺,以“年輕人擺攤”為關鍵詞進行搜索,發現不少年輕人在網上分享著擺攤地點、品類、經驗等信息。
沐心就是從社交平臺上看到別人的經驗才決定賣網紅辣條的。學著“前輩”的經營,沐心也會在在出攤後,引導客人關註她的社交賬號和小程序,方便消費者復購的同時,起到一定的引流作用。
年輕人擺攤的目的,就如同售賣的產品一樣多元。他們或為積累經驗,或意在交友,或為愛發電,或自我表達。
在潘傢園夜市,燃次元看到一個較為與眾不同的攤位,它的攤主是一隻名為“團團”的小土狗。在成為“小攤主”前,團團是一隻被遺棄在公園後又被救助的小狗,隨後被現在的主人阿娟和男朋友帶回傢。
在這個特殊的攤位上方,“養土狗最時尚”的字板格外顯眼。“既可以賺點狗糧錢,又可以倡導大傢以領養代替購買。”阿娟告訴燃次元,如果沒有被救助或領養,這些小土狗大概率難逃被屠宰的命運,“我們非常開心看到很多人喜歡團團,多一個人喜歡上小土狗,它們就多一線生機。”
年輕人成為地攤攤主背後,是地攤早已成為被提倡的經濟形態。2020年5月27日,中央文明辦明確表示,馬路市場、流動商販將不再列入文明城市測評考核內容。與此同時,上海、成都、武漢、浙江等很多省市都陸續放開地攤經濟政策。
一位北京夜市管理人員對燃次元表示,地攤是老百姓成本最低的營生方式,“我們見證很多商戶從地攤起傢,賺到第一桶金後生意越做越大,甚至開店創立自己的品牌。地攤經濟起到對商戶的促進作用,令其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未來我們會順應社會發展趨勢,引進更加流行的商品,增強市場活力,為老百姓,尤其是年輕人多提供一些創業的機會。”上述管理人員表示。
01.年輕人讓地攤更多元
“連潘傢園市場都有咖啡”,在小紅書等社交平臺上,年輕人曬出潘傢園夜市咖啡的打卡筆記,“小白的咖啡”作為潘傢園夜市唯一一傢售賣咖啡的攤位,吸引不少年輕人光顧。
攤主小白是一名咖啡店的咖啡師,同時他也有一傢自己的咖啡工作室,裡面放滿咖啡機、磨豆機和烘豆機等設備,一到周末他就紮進工作室,研究起各種咖啡。不過,他的工作室暫時並不對外開放,僅用來招待一些和自己一樣喜歡咖啡的朋友。
“有些朋友就是在夜市認識的。這也是我選擇來夜市擺攤兒的原因之一,能認識很多有趣和喜愛咖啡的人,另外還能增加點收入。”小白表示,幾乎每個周五下午,自己都會開車把咖啡設備從豐臺區的工作室拉到朝陽區的潘傢園夜市,“但因為咖啡有提神的功效,所以大多數人並不會選擇晚上喝咖啡。有時候一晚上隻能賣出去4、5杯,還不夠攤位費、物料費和路費。”
正因為如此,小白給自己的攤位增加不含咖啡成分的飲料和熱紅酒。“熱紅酒很受年輕人喜歡,最多一晚上能消耗掉3、4箱紅酒。”小白告訴燃次元,豐富產品才讓自己的擺攤兒體驗不至於“賠本賺吆喝”。
每個做咖啡的人,幾乎都有開一傢咖啡館的理想。小白也不例外,“不過可能還需要再過幾年,我先工作幾年攢攢錢,擺攤兒攢攢經驗。”
和“洋氣”的小白不同,在武漢擺地攤的大東,生意看起來更接地氣,受歡迎程度也遠超想象。
“東北大飯包,賊香。”在武漢一網紅夜市,90後男生大東正操著一口地道的東北口音,招攬著路過的行人。
“兩勺米飯,兩勺土豆泥,再拌上自己秘制的雞蛋醬,之後撒上蔥花香菜和辣椒油,最後再用來自東北黑土地的白菜葉一包,一份東北傳統小吃大飯包就制作完成。”一邊給顧客制作,大東一邊介紹。
就在不久前,因為市場調整,大東的攤位從街頭搬到街尾。一名老顧客氣喘籲籲地來到大東的攤位前說道,“下班後特意繞路來買,結果找一圈沒看到攤位,差一點就放棄。”
“飯包是東北人記憶中的味道,可自己在傢裡做,總覺得味道差點意思。但大多數東北飯館裡又不售賣這種小吃,這就導致很多人想吃但沒有地方買。”上述老顧客聊到購買大包飯的理由,瞬間引起排隊的其他顧客的共鳴。
而為讓顧客吃到地道的東北味道,大東制作飯包所使用的大米和白菜都是從老傢直接采購的,“因為白菜需要冷鏈運輸,所以采購成本會有點高。”大東告訴燃次元,自己最初也使用過普通的生菜,但口感差很多,“普通白菜也不行,東北白菜的脆和清甜才是飯包的靈魂。”
同樣接地氣的還有在深圳某網紅夜市,賣網紅辣條的90後女生沐心。
之所以選擇賣網紅辣條,沐心直言,自己完全就是“小紅書跟風”,“我看到一位小姐姐在小紅書上分享擺攤日記,筆記中提到,‘5個小時賣到近1000元,同時公司正在招代理’。於是,我就跟小姐姐取得聯系。”
圖/沐心的網紅辣條攤位 來源/沐心供圖
簡單考察之後,沐心發現這項辣條生意基本上沒有代理費,賣多少貨進多少就行,“感覺這種模式比較適合我這類基本沒有啟動資金的年輕人。”
就這樣,沐心開啟自己的擺攤生涯。
每天下班後到夜市擺3、4個小時的地攤,8元錢一包的網紅辣條,生意好的時候,沐心3個小時的流水能有900多元,“當然,遇到生意不好的時候,可能100元都賺不到。”
02.地攤可以賺錢,但不隻是為賺錢
從上述幾位勤勞擺地攤的年輕人不難看出,搞錢之餘,年輕人擺攤兒的目的各式各樣,或為交友,或為體驗,或為好玩兒,但也有的是把它當生事業。
“擺地攤就是我的工作,我覺得比上班強多。”辭職後在大柳樹夜市全職擺地攤,售賣毛線娃娃的“二姐”告訴燃次元,自己性格比較隨性和佛系,不喜歡職場氛圍,更不願意受人管制,“所以地攤這種工作氛圍和環境很適合我。”
二姐從小就喜歡手工,鉤織很多毛線娃娃,第一次擺攤兒,她就把之前鉤的小玩意拿出來賣,沒想到很多人被她的手工吸引,圍上來詢問。
“看到很多人喜歡我做的東西,這種滿足感很難通過上班獲得。而且地攤不像上班,不需要打卡,焦慮感也會隨之減少。”二姐告訴燃次元,自己通常一星期隻出兩次攤兒,每次出攤兒的營收在800-1000元之間。
不過不出攤兒的時候二姐也不清閑,她要花大量時間制作毛線娃娃。
在和燃次元交流的過程中,二姐指著其中一個售價100多元的玩偶介紹,這種玩偶裡面有定形條,可以隨意彎折成自己想要的形狀。但制作工藝也是最為復雜的,先鉤後縫再粘,即便是速度快,全程下來也要4、5天的時間。
不過好在是自己的興趣愛好,雖然辛苦,二姐也樂在其中。
同樣因為熱愛而成為地攤攤主的還有學設計的阿娟。
圖/團團在潘傢園夜市擺攤賺狗糧 來源/阿娟供圖
阿娟攤位上售賣的鑰匙扣和下掛件等小物件都是她和朋友一起設計的,而這些小物件的原型就是團團。
在潘傢園夜市的一角,團團乖乖坐在椅子上,無論你是否買東西,都可以摸摸它,和它互動。團團還有自己的小紅書賬號,並憑借可愛的本性受到越來越多人地關註。“經常會有粉絲特意來夜市找團團玩。”阿娟告訴燃次元,因為自己和男朋友都喜歡小狗,便去領養機構認領團團,“我們現在還是會經常去領養機構做志願者。”
阿娟告訴燃次元,自己每周隻有周五晚上出攤兒,“即便是賺得多的時候,也就隻有100多元,少的時候經常賺不出攤位費。但看到越來越多人喜歡團團,我們還是非常開心。”
但對於大多數年輕人而言,擺攤兒主要還是為“搞錢”。
在大柳樹夜市因為“賣娃”而大火的網紅青蛙攤位,攤主是一位名為“北漂蛙”的青蛙人偶,除“賣娃”,攤位上還有玩偶、帽子、鑰匙扣和小擺件等各種青蛙元素的物件。
蛙服裡面是一位曾經意氣風發的創業者,3個月前,創業失敗後,他選擇成為青蛙人偶中的一員,“那時候青蛙人偶還沒有大火,選擇穿上蛙服,隻是為不讓熟悉的親戚朋友看到我的窘境。”
最初“北漂蛙”也隻是在河北省廊坊市三河市的燕郊走街串巷“賣娃”,15元一個的青蛙氣球,一晚上能賣20-30個。“但這種方式不太穩定,有時還會遭到城管人員驅趕。”於是,“北漂蛙”開始豐富產品品類,之後走進夜市擺攤兒。
對於青蛙出圈,“北漂蛙”表示很意外。“我沒有這種預見性,隻是覺得穿上人偶服能隱藏自己。事實上,青蛙出圈的視頻大都是第三視角,有人看到可愛,也有人看到可憐。這也是因為每個人的經歷不同,在玩偶身上有不同的演繹,這或許是青蛙會出圈的原因之一。”
同樣因為創業失敗而擺起地攤的還有網紅辣條的攤主沐心。曾經的沐心是一名教育行業創業者,師范專業畢業後沐心跟朋友合夥兒開一傢教育機構,做中小學生的學科輔導。但2年後,“雙減”落地,沐心的輔導機構隨之關門,自己也背上十多萬元的負債。
創業失敗後,沐心很快找到一份教育相關的工作,但工資水平卻隻夠自己吃喝,而為盡快賺錢還債,她迫切想找到賺錢的副業。
和沐心一樣,對於東北大飯包的攤主大東而言,地攤也是賺錢的副業。大東的主業是一名管理咨詢行業的咨詢師,曾常年奔波於各大城市為上市企業和知名公司做咨詢服務的他,卻因為最近一年項目地減少,有更多時間。
對於咨詢工作的強度,大東形容,“昨晚剛從成都回來,今早就要飛哈爾濱,回傢洗個澡,順便把行李箱的夏裝換成冬衣,馬上就拎著行李箱和電腦趕去機場,在飛機上也沒得睡,因為還要打開電腦改改PPT。”
“我們公司是項目制,項目少,工資和獎金就少。”對於擺攤兒的原因,大東直言,“還不是為還房貸。”
“我是哈爾濱人,父母是開餐館的,從小耳濡目染,也就喜歡上做飯。在社交媒體的推動下,東北大飯包這一東北傳統小吃被越來越多人熟知,這對南方人而言是有吸引力的。”
03.變化很快,但堅持還在
“靠擺攤兒暴富可能不現實,但隻要肯吃苦,賺錢還是不成問題的。”對於沐心來說,3年來壓在身上的外債,靠著擺攤兒已經快還清。
而這3年來的艱辛,回憶起來歷歷在目,“雖然每次出攤都帶椅子,但我基本不坐,還要不停地吆喝。擺攤最忌諱坐著玩手機或聊天,消費者會覺得你自己都不在意生意,更不會光顧。”
沐心的認真,讓地攤生意越來越紅火,並開始有“回頭客”,“我大概算下,目前一個月的流水在13000元左右,凈賺7000多元。”對於還清債務後的打算,沐心表示,“還是會繼續兼職擺攤兒。我想趁年輕多賺點錢,擺攤兒雖然很辛苦,但也能實實在在賺到錢。”
不過在互聯網時代,想要保持產品的獨特性並非易事,當越來越多的網紅辣條出現在夜市,沐心的生意也受到影響,而同樣受影響的還有毛線娃娃的攤主二姐和“北漂蛙”。
“現在生意沒有以前好做,以前整個夜市賣毛線娃娃的隻有我一傢,現在又多兩傢。當然,其他夜市也會有賣毛線娃娃的攤位。”不過,二姐的攤位顯然比其他傢的要大,款式也更全,從玩偶、發卡到手提包和鑰匙扣,甚至還有寵物口水巾,這也讓二姐掌握著價格主動權。
“純手工不易,定價和付出的辛苦應該是成正比的。但是不免有人會因為不解這門手藝而誤認為操作很簡單,直接對半砍價,一般我都很無奈地拒絕她們。”二姐笑稱,賺錢固然很重要,但我更希望把自己用心做的東西賣給更喜歡和懂得欣賞它們的人。
“北漂蛙”也意識到,青蛙人偶在經歷流量的峰值之後,已經開始走下坡路。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青蛙沒有太多的故事性和延展性,所以生命周期會比較短。另一方面,模仿的人也越來越多。”“北漂蛙”告訴燃次元,目前做青蛙人偶的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和自己一樣靠賣產品謀生的,另一類則完全是借助青蛙的流量專門做賬號的。
圖/大柳樹夜市“北漂蛙”在“賣娃” 來源/燃次元拍攝
“我也有自己的同名視頻賬號,青蛙剛火的時候,隨便一個第三視角的視頻都能獲得幾十萬點贊。”“北漂蛙”直言,現如今,這種情況已經很少,即便是很用心拍的作品,點贊量也比之前少很多。“之前每條視頻大概有500-1000的點贊量,現在已經下降到200多。”
對於未來的規劃,“北漂蛙”表示,“沒有考慮太多,先搞錢吧。以前走街串巷也就能賺點零花錢,現在擺地攤勉強能維持一傢三口的基本開銷。”
與二姐和“北漂蛙”不同,大東從擺地攤之初,就已經為保持產品的獨特性做好準備。
“東北飯包的制作方法很簡單,很容易復制,但我之所以堅持從哈爾濱訂購當地的大米和白菜,就是為保證口味的獨特性。”目前,大東所在的夜市並沒有出現第二傢售賣大飯包的商傢,“有競爭也沒關系,我還有別人學不去的秘制雞蛋醬,吃的東西,抓住顧客唯一的方式就是口味。”
“我一天能賣30-40個飯包,日營業額在400元左右。”大東告訴燃次元,自己計算過,售賣飯包的毛利潤在60%左右,和開飯店的毛利潤基本差不多,但擺攤沒有房租和人工成本的,從這個角度看,擺攤賣小吃是個不錯的創業選擇。“不過因為我的總流水不高,每個月也就能賺個3000-5000元。”
但隨著疫情的消失,大東主業的項目逐漸多起來,他又將做回“空中飛人”。但對於這段擺攤兒的經歷,大東直言,“得到的快樂遠遠大於辛苦。”
“擺攤兒更多是體力上的消耗,但這對於長期從事腦力勞動的我來說,反而成一種放松。年紀再大點,折騰不動的時候,我可能會開個飯店,做自己喜歡的事,更加認真的賣飯包。”大東半開玩笑地表示。
和大東一樣,阿娟和男朋友也想將地攤變成事業,在將來可能會做專門的寵物寄養服務。
“我們在做志願者的過程中解到,大部分寵物救助者都是自掏腰包。以寄養為例,救助者每個月都要花1-2萬元給被救助的狗狗找寄養的地方,經濟壓力非常大。”
阿娟表示,自己目前正在尋找合適的場所,“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地方,我會努力把寄養做起來,盡最大能力幫救助者們減輕點壓力。